李纨进来时, 见宝钗竟站在门内, 一张端着秀丽的脸上正挂着笑意看着她, 仿佛是特意在此等候她一般,叫她的心里不自觉地生出些不自在来。
她倒是没料到宝钗回从新房中出来, 毕竟贾宝玉今晚是不可能去掀盖头了。这新娘子没揭盖头怎能随便出来?她也不怕失了礼数?果然是商户之女, 再往自己脸上贴金, 也与书香世家比不得。
不过,这个弟妹虽然年纪尚小, 却向来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她一定要想办法让宝钗回到自己的房里,免得横生枝节。
李纨上前拉住了宝钗的手,状似心疼地说到:“我的好妹子, 今日真是吓着你了吧。虽知道你素来是个有孝心、懂礼数的, 只是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可不兴在这里待着的。这天也不早了,你头一日到了咱们家,不能让你受了委屈。老太太、太太这里有我呢, 弟妹累了这一日,还是早早地回去歇下了吧。再者宝玉那里,也离不得你。”
宝钗听她当面这一套, 心中暗恨, 想到今晚势必要扒下她这层伪善的皮,便敛住了笑容,将手抽了回来, 回道:“我既进了门,就是一家子人。大嫂子这般客气,瞧着这是把我当外人呢。嫂子漏夜而来,还是先去看看老太太、太太吧。”
见她这般态度,李纨就知道这宝钗今日怕是劝不回去了,也罢,左不过她一个刚过门的新妇,还能翻出什么样的浪花!便说道:“说的是呢,不知老太太、太太现下怎么样了?那妈妈来的时候,可是将我吓坏了,不知大夫可是怎么说的?”说着便往里走,又瞧见了邢氏和凤姐儿竟坐在外室,这就又是她没料到的了,但既然碰上了面,也只好上前见了礼。邢氏并没有多余的话,十分善解人意地请她先进去瞧瞧贾母和王氏。
进了内室,只见贾母和王氏各躺在一张床上,二人大限将至的模样也着实将李纨吓了一跳。那王氏死不死她并不在乎,只是却万万不想老太太这么早就离世的。
李纨所做的种种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能让贾母放弃贾宝玉这个废物,转而全力支持贾兰而已。若是贾母死了,谁还会为她们母子筹谋,为兰儿铺路?她的娘家父亲早就过世了,嫂嫂们又嫌她晦气,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再者李家这几年也落魄不少,便是帮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贾母一朝去世,谁还有那关系能让兰儿借光?她又还能去依靠谁?
想到这里,李纨心里只觉十分地悲戚,不免在心里又骂起了自己那早死的丈夫,狠心地留下他们娘儿俩在这个花团锦簇的荣国府里受尽了委屈,如今还要自己亲自筹谋,可是纵然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到头来还得依仗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直到一旁的宝钗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李纨这才觉,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落了泪。
宝钗道:“嫂子这般孝心,待老太太、太太醒了若知道,定然十分开心。”
李纨说:“好妹妹,你快与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今日是你与宝兄弟大喜的日子,老太太、太太早就盼着这一天,整日喜的饭都能多吃两碗,这几日的精神也是足足的,怎么这好端端的就晕了过去呢?”
宝钗很是瞧不上她这番装模作样,宝玉的事情在表面上反正是要瞒着的,李纨若不想暴露自己,这会子她就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宝钗便也不提起这茬,只说:“嫂子也不知道吗?我也是刚来,一听说了老太太、太太晕倒了,便也只好顾不得规矩,不怕大嫂子笑话,连盖头都是我自己揭下的,就急匆匆地想要跑过来瞧瞧,这其中缘由本还想问问大嫂子呢。”
听宝钗这番话下来,李纨的心稍微放下了些。她今日基本都不在前面,只派了几个丫头盯着,虽然知道邢氏和凤姐是跟着贾母去寻宝玉的,但是从刚才宝钗的神情上来看,确定应是没有将这种事情告诉宝钗的。也是,大房的凤姐儿与宝钗虽是亲戚,听说却并不亲厚,哪里能将这等伤及颜面的话当面说与她呢?
这便好,现在虽然老太太和太太都倒下了,但是府里的一切情况都还尽在掌握之中。想了想,便跟宝钗说道:“怎不见宝玉?”
宝钗说:“我也不知,已经派人去寻了。”
李纨始终觉得宝钗今日有些不对,想再度把她劝回,便说:“弟妹也着实累了一天了,还身子要紧,不若早早回去歇下吧。我是个不中用的,以后咱们荣国府就看宝玉和弟妹的了。说句不中听的,你若是有个好歹,岂不是叫我也没了指望?只是这却是我的真心话了。至于老太太和太太这里你只管放心,若是有什么,我便使人去叫你。”
宝钗抬起眼皮,对李纨说道:“大嫂子说的是,外面确实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我做。老太太和太太这里,就烦与大嫂子照料了。”
刚才一瞬间,李纨仿佛在宝钗的眼中瞧见了不屑和嘲讽,却又听她语调平和,便觉得莫不是自己的错觉。见她被自己劝走了,李纨的心中便也觉得安定了些,不然她总觉得今晚一定会有些不可控之事生。
宝钗转头便走,邢氏和凤姐儿也跟了出来,等站在门外,宝钗故意对一干伺候的人大声道:“大嫂子孝心可鉴,老太太、太太病重,亲自衣不解带地照料,你们务必好好配合她。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什么吃的用的,都提前备好了,万不能累的大嫂子还得分出心来使唤你们。若是叫我知道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