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氏只随着那小黄门坐着马车一路行至宫门口,待侍卫检查完毕后,便又另换上了一顶暖轿,由两个壮实的小太监向里平稳地抬着。
待到达内宫门口时,邢氏便被客气地请了下来。盖因此刻托了大老爷一介白身的福,邢氏身上的诰命也被随之收了回去,按照本朝规矩,她也只得步行至甄贵妃宫中,先前乘坐暖轿已是甄贵妃格外关照过了的。
一路走来,虽然内宫太监宫女各司其职,细声慢语、规行矩步,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威严和秩序,然而邢氏的底气哪里又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故此身处其中倒是尤其显得闲庭信步,并不似一般妇人初次进宫时的那般低眉顺眼,生怕招惹横祸而战战兢兢的。
如此的与常人相异,倒是惹着那一路同行的小黄门不免多瞄了她两眼。
瞧着这邢氏此刻活脱脱一个观光客的神态,那小黄门虽然面上不显什么,然而心里到底是觉得这贾邢氏真是妄自出身于堂堂国公府中。瞧这入宫门之后仿若逛自家后花园的大大咧咧的样子,分明就是连规矩都没有学好。也难怪外头有荣国府老太君对这大房儿媳不甚喜爱了的传闻了,毕竟侯门高第,哪里能容忍这等松散之人。
这小黄门的心理活动如何,自然不在邢氏所关心的范围之内。因为她此刻的确如同那小黄门所想的那般,正边走边欣赏这内宫美轮美奂的景致。
大晋朝的内宫布局并不似后世那座举世闻名的紫禁城,宫殿虽有大小之分,然而都被隔成了一座座独立的小院,从外面看来并无差别,其受宠程度也不过用内里布置摆设与偏远程度来区分罢了。大晋朝的内宫更似一座园林式宫殿,每座宫殿都是与别处不同的风景,小桥流水、百花齐放、假山奇石处处都是人工美学的顶峰之作,看的邢氏甚是心满意足。
不知过了多久,那小黄门便把邢氏带到了一处临水而建,十分清雅精致的宫中,令其在宫内殿门外等候,小黄门自去通秉不提。
只说这昭阳宫,乃是内宫中最为精巧雅致的一处所在,称得上是秀美玲珑、恍若仙境了。况且昭阳殿另一最妙之处乃是,这里距离圣人日常起卧并处理政事的兴泰殿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乃是圣人到达内宫最方便、耗时也最短的宫殿了。
故此处乃是当仁不让的历代宠妃的寝宫无疑。如今,身为这座宫殿的主人,看来这甄贵妃圣宠荣身的传言自然不是空穴来风了。
不过片刻,便有一宫女来引邢氏进入内殿。于是,她得以十分顺利地见到了一直生活在传闻中的大名鼎鼎的甄贵妃。
参拜过后,自有一阵就坐看茶的寒暄。
不过这甄贵妃倒是与邢氏想象中的一般无二,虽说早已年过四十,然而却保养的极好,瞧着也不过将将三十出头的样子,不但脸上找不到一丝所谓的岁月的痕迹,反而面容温婉精致,行动优雅含情,处处散着成shú_nǚ人特有的魅力。
今日见她,想来也是特地装扮过的,只见她头上梳着高髻,一边插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另一边斜斜地挽着个金镶珠宝半翅蝶簪,更有一些耀眼的宝石、东珠其间,上身穿了一袭流彩衣,下着一件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手上戴着一个贵妇专属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端的是华贵无双,气势迫人。
然而这些东西在邢氏的眼中,却是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毕竟经过上一世的洗礼,她眼中的贵重物品,在这个世界除了自己,再无别人可能拥有的了,自然不会被这器物所撑起来的气势所压倒。
毕竟若论起气势来,甄贵妃再地位然,也不过凡人一个,与曾经乃是半个小仙女的邢氏比起来,自然是以卵击石,不堪一击的。只是到了这一世,邢氏一直都在刻意收敛着自己身上的气息罢了,否则,还不知要吓到多少个人。
这邢氏在悄悄地瞧这甄贵妃时,对方自然也在正大光明地打量着邢氏。这邢氏倒是穿的十分地低调的题,不过一件普通的藕荷色缎织掐花对襟外裳配着一条还算精巧的软银轻罗百合裙,头上也只插着一直常见的碧玉玲珑簪及其他几样并不名贵的饰,肩上垂着一对儿白玉耳坠,手上套着一只白银缠丝双扣镯,便再无一丝其余的装饰了。
这样的穿着打扮,站在她的宫里,整个人瞧起来十分地素淡不起眼,如果不是那张倾国倾城、容光四射的脸蛋的话。
看来,儿子那妾室贾探春的确所言不虚。
她既然把人诏进宫来,自然事先调查过这邢氏。这个贾邢氏,出身于小门户,后来被家里嫁给了长自己十余岁的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然而却并不受重视。不但不得长辈贾太君的喜爱,就连府中稍微有些头脸的下人都在背后瞧不起她,在府中根本就毫无地位可言。
听闻那邢氏之前的容貌不过清秀而已,可是如今这张脸,说是那天上的嫦娥下凡恐怕都有人相信,若真是一直都长这幅模样,那贾家大老爷断不会让她受那些委屈。
更何况瞧这通身的气派,与那常与皇后往来的圣人一母同胞的亲妹长乐长公主的派头也差不离了。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个任由奴仆下人欺负到头上的。
她打听来的事自然不会有假,那么定然是这邢氏使了什么法子才能脱变成这样了。
外人都瞧着自己盛宠不断,然而她自己心里却十分的明白,自己靠的,除了对圣人的脾性有十足的把握会投其所好外,便是这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