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阳当江淮水路之冲,左挟长江,右控昭关,不仅是兵家必争之地外,还是长江下游的重要渡口,从石城到历阳,顺风顺水用不上三天便可到达。
在距离历阳不远处的霓裳号上,姜且来到了于少欢的房间,此时于少欢正抱着他的刀在研究,“嘿,你为何这几天一直在研究你的铁板,我都说了等到了京口我送你一把正经的北镇刀,而不是这种残次品。”
于少欢笑笑没有接茬,边包着刀边问道:“你又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云霓裳只在前日他们初上船时,与他们交谈过一顿饭的时间,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连最喜欢的去甲板放风都取消了,二人自然也没有再见过她,于少欢还好,在房中静坐不出,姜且却耐不住寂寞,无聊时便在船上闲逛,与人交谈,称之为打探消息。
听于少欢调侃的问话,姜且嘿嘿笑道:“刚才邓管事告诉我说,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我们将会到达历阳,在那里靠岸泊船。”
“历阳?”于少欢翻阅了一下脑中记忆的地图,“历阳不是就在建康城边嘛,千寻铁索沉江底……”
“停了吧,云霓裳又不在这里,你与我说这些都是对牛弹琴。”
于少欢讪讪的收了声,转问道:“难道是又要补给,从历阳到京城怕是用不上一天,为何不再石城的时候多准备些呢。”
“不是。”姜且解释道,“霓裳号的终点就是历阳,因为云霓裳这次要在京城长住,而这大船停留在那边又会很不方便,所以就干脆泊在历阳,平日里修缮维护也更方便些。”
于少欢道:“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要与她辞行了?”
“正是,现在时间还早,如果我们船靠岸后,不耽误耽搁,快马加鞭的赶路,天黑之前定能到达京口。”
闻得今日便能到达京口,于少欢心里顿时有些紧张,姜且看出了他的心情,安慰道:“嘿,放心吧,东府里都是很好的人,再者说,要说心里不安,请相信我,我一定比你紧张地多。”
于少欢不信道:“你是回家,心情应该雀跃才对。”
姜且神色有些古怪,叹气道:“总之我们先去向云霓裳辞行吧。”于少欢点了点头,将行囊装好后,与姜且一起拉响了通报的铃铛。
一个时辰后,于少欢和姜且牵着马驻足,回首看向远处的霓裳号,颇有些感慨,这份感概主要是由姜且引起的,他在沉默许久后才叹气道:“唉,咱们两个果然还是小喽啰,你看前日里我们哄得云霓裳多开心啊,可是今日告辞时却连她的一丝情绪变化都引不起来。”
于少欢哑然道:“我们与她本就不熟,你又哪里来的牢骚,你看任兄对我们就很热情嘛。”
姜且摇头道:“任兄是做水路买卖的,做人圆滑,见谁都是三分笑,再加上贺新郎的人情,所以才对我们这么热情,与我们本人没有半分关系。”
“说来说去还是我们少了成就啊。”姜且总结道,“怪不得贺新郎想尽一切办法快速扬名,怪不得我外公及叔祖督促我学这学那,无论在江湖上还是庙堂中,没有成就的人,都不会被重视。就比如云霓裳明明猜到我也是阀族出身,却依旧不怎么理会一样。”
“你又打着什么主意。”
姜且收拾颓态,哈哈笑道:“陆叔祖说我年前筑基定会成功,所以我打打的主意当然是好好练功了,等到再次行走江湖时,就是我姜且名传天下之时。”
姜且尚在豪情万丈,却发现于少欢在那里强忍着笑,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于少欢连忙解释道:“我跟陈大哥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对我说过名传天下的话,从那之后我就对这个词印象变了,绝不是在泼姜少侠冷水啊。”
姜且道:“哼,也不怕嘲笑,我们日后自会见分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若是再不抓紧赶路,恐怕天黑之前无法到达京口,于少,我见你颇有些得意忘形,不如让我考校一番你的骑术如何。”
于少欢笑道:“那还在等……”话刚说到一半,突然纵马抢跑出去,“……什么呢。”
姜且大喊“卑鄙”,与他一追一赶去了。
京口的城南,有一座数重深的大宅,宅内院落环环相套,景观错落有致,并不是寻常园林的路数,雅致的同时,又颇有玄机,此处便是现在风头正劲的新兴势力,东府的所在。
在东府大宅的正堂上,谢传敬坐在案几旁,正看着张君夜递上来的书面报告,而张君夜就跪坐在一边,时不时的小幅度动一下调整坐姿,看上去浑身难受,显然是极不习惯跪坐的。
谢传敬虽然只有六十岁,但是却显得极为苍老,或许也与他的穿着及气质有关,宽袖大袍,头戴高冠,呆板的坐姿,再加上古拙的面容,说他八十都有人信,根本看不出他曾是一个叱咤风云的战场悍将。
看完了报告,谢传敬随手将他扔进了一旁的铜盆里,接着取出火石点着了火,将它与许多纸张一起烧为灰烬。
张君夜在一旁看的眼睛直跳,昨日他刚到京口,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来东府汇报事情,可谢传敬没听半个字,只说了一句“先写份报告来”就将他打发了,无奈下他回去苦写了一夜,但今日送上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被烧掉了。
“执行任务回来上呈报告,这是规矩,而一些东西无法存档,所以要烧掉,这也是规矩,你可明白。”
张君夜立刻恭敬道:“大郎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