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骤雨不停,狂风吹得窗“叭叭”直响,雨水沿着屋檐哗啦啦流下来,丝丝缕缕缠绵不绝。
叶麒坐在外卧上的炉边,等了片刻,看一道倩影自屋内徐徐踱出,立时拾起一块宽厚的方巾罩在她头发上,替她擦干发上雨珠,道:“快到炉子边上烤烤火,淋了这么久雨,要是湿气入体,就算不生病,以后上了年纪,还是有妨碍的。”
长陵被他拉倒炭炉边排排坐下,看自己身上的织锦蓝衫甚是合身,道:“你的寝屋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女人的服饰了?”
“自然是为你备的了,上一回你在我这儿泡过汤泉之后,我就觉得肯定还有下次。”叶麒一手仍在替她擦拭头发,叹气道:“总不能老让你穿我的衣裳吧。”
“那有什么不行?你不是说过了,你连命都是我的,还……”她分明只想说句俏皮话,可是自安溪镇一别,心潮几经起伏,尤其是今夜承受了太多难以承受之重,连乍然重逢,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她伸手搓了搓微酸的鼻头,“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拿的。”
从方才带她回府,到此刻相对而坐,她都是脸颊苍白,强行支撑的模样,一句“想哭就哭吧”几欲脱口而出,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正常,笑道:“当然能,不过谁让你比我矮呢?你总不想衣尾拽地的走吧?”
熟悉的调闹,熟悉的不正经,熟悉的安心。
长陵听了一笑,看他气色尚可,又伸手搭住他的手腕,只觉得这脉息比之白日在弘化宫时恢复了不少劲力,心头不由奇怪,忍不住问:“当日在安溪镇,到底发生什么事?”
叶麒被她冰冷的手刺的一激灵,反手将她的手拢到自己掌心里取暖,道:“在安溪镇时,我出了钱宅没多久,半途中遇到了符宴归……”
那夜,符宴归所带的一帮高手朝叶麒逐渐逼近,只是堵住了他逃生的去路,并没有真正痛下杀手,继而,符宴归以一招出其不意的寒冰掌袭入他背心,再以寒冰指封住他周身大穴,将他带回皇城。
叶麒对长陵道:“寒冰真气以冻人魂魄闻名,他又封住了我的穴道,太医署的陈列书又是他的人,如无意外,我恐怕得在床上躺上一段时日,不需要久,熬到我自己宿疾病发,也最多就是一两个月的事。”
这一点长陵也不是没有想到,她只是有些不明白符宴归此举的用意。
叶麒看她递来一个疑惑的眼神,道:“你是不是想问,既然他早想杀我,为何不直接下手,用这样的方式,就不怕留下什么隐患?”
长陵点了一下头。
“荆无畏才死,虽然对外宣称是意外,但荆氏一族自是不肯轻信的,倘若我也死了,贺氏和荆氏自然而然会把矛头全部指向他,在稳固荆家兵权之前,他是不会让自己处在那样的险地当中的……”叶麒道:“所以他得利用你回到金陵,所以哪怕是他悄悄将我埋了,你也不会配合他,相反,只要稍作一查,就会怀疑到他的头上,他不就又多了你这么个敌人了?”
长陵微微收紧了手指——符宴归一心弄权算计,他能做出这些事她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是他如此步步为营,筹谋十余年,却心甘情愿的死在她的剑下……这又是为什么?
叶麒看炉火冒出星沫儿,忙拾起铁棍挪炭,没留心到她的神情,又道:“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我穴道虽被封锁,仍能暗中运转体内真气,想要对抗体内的寒冰之气,说来倒真是巧了,万花宝鉴第一重可御水,第二重则是御冰……那瀑流上残缺的几处字眼中,若是套上寒冰二字,便可迎刃而解……”
长陵原本还有些走神,听到后两句直接掀开披在发上的方巾,“迎刃而解是什么意思?你练成第二重功法了?”
叶麒偏过头,露出两分藏不住的小得意,“要不然,你说我怎么醒的?”
他虽然被困在弘化宫中昏迷不醒,实则仍是有意识的,寒冰真气阴魂不散地封住他每一寸体肤,越想对抗就越是逼仄,后来他索性放弃了,昏昏沉沉中仿佛回到了燕灵村瀑布之下,抬头看着那崖壁上的龙飞凤舞,仿佛看到那几个残缺不齐的文字的原貌,一个醍醐灌顶浇灌全身,被封住的真气不紧不慢地开始流动。
水可成冰,冰可为水,他能控住水,为何不能控制冰呢?
如果迦谷知道,他在燕灵村琢磨大半年都没成果的第二重功法,就这么被这小徒弟练成了——还是在睡梦中,不知会不会气到昏厥。
连日来身心上的高度紧绷,终于在这一刻得到稍许的缓解,长陵眉心上的褶皱一舒,“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叶麒耸了耸肩道:“我不是逃出来的,我是醒来之后光明正大走出来的。”
“沈曜的人没有拦你?”
“沈曜现下的处境可算是严峻了,最初,他指望着能收回荆无畏的兵权,却给符宴归反将了一军,那几名平日里忠心耿耿的军机大臣都倒戈成了符党之人,如今就连上朝时也是一门同气,有恃无恐。本来符宴归和荆无畏两人握军权一个握政权,他还能玩那种平衡掣肘的权术,现在反倒是得看符丞相的脸色了……我醒来后直接将弘化宫里那几个符宴归的人都给端了,沈曜闻风而来,自是喜不自禁,对他而言我能活,意味着符宴归还不能轻举妄动,毕竟贺家的兵也不是吃素的。”
叶麒一口气说了一大串,随手端起边上的一杯水,饮了几口,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