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还是自己的老部下,一起出生入死过,一起共过患难,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此时却分属两个阵营,张勇神色复杂,听完邵梦凯的话,久久无语。
“大人,是做满人的死忠,还是反正为汉家江山出力?只在您一念之间。”邵梦凯虽然是劝降,态度也还算恭敬,神情面貌却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见张勇踌躇,又继续劝说道:“大人向来体恤部下,难道真为了自己的虚名,忍心让这两千多兄弟殉葬?”
张勇突然冷笑一声,说道:“以死报国,又何来虚名,殉葬之说?你当旁人都如你这般贪生怕死?”
“贪生怕死,大人说得是。”邵梦凯淡然一笑,老实承认,转而又说道:“因为我的贪生怕死,近万的甘陕健儿没有埋骨他乡。他们有的继续从军,为故国而战;有的退伍安居,娶妻生子。我倒觉得亏了贪生怕死,才做了一件对得起甘陕同乡的好事。当年跟随您出陕征战的甘陕健儿用鲜血和生命为大人换来了顶戴花翎,不知大人为他们做过什么,如今您身边还剩下多少?”
张勇握住了腰刀,手背上几条青筋迸起,羞恼交加。曾经的下属,邵梦凯虽然口称大人,却不再自称属下,而是用“我”这个称呼。话虽说得较委婉,但也直斥其只想着用部下的生命垒砌官位,却不考虑他们的死活。
邵梦凯故作平静地望着张勇,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大人是汉人否?曾为明将否?那时怎不想着以死报国?若说那时明廷昏庸、腐败,大人是择明主而伺;那么现在呢,岷殿下英明神武,皇明中兴有望,想必您也不会否认。那清廷呢。一个八岁的小儿登基,四大满臣顾命,满汉一家岂不是自欺欺人?大人征战经年。满兵满将跋扈骄横,又何尝珍惜汉兵汉将之死活?大人死忠清廷。是想着死后被抬旗,不做汉人了?呵呵,抬旗了好啊,倒是有自称奴才的资格了……”
“闭嘴。”张勇怒气勃发,抽出腰刀便要砍杀邵梦凯。
“大人,息怒。”“大人,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几个将领上前又拦又抱,阻止了张勇。理由说得不错,但张勇心中哀叹,军心散了。都是为自己打算,在明军已兵至城下之时,不敢触怒明军。
吴三桂老奸巨滑,给张勇留下的既是老弱,又是杂乱武装。在此危难关头,张勇真正能指挥动的,不过是数十名亲兵。这些将领官职都不高,统领的人马也不多,各有心思。组成了这两千多守城部队。各人都心中清楚,既然是已被抛弃的棋子,又何苦白白去死,以死报国,屁话!你张勇想做忠臣,可别拉着咱们垫背。
眼见着众将已经敢半公开的抗命拦阻,张勇心中忿恨,却又不敢马上发作,以免这帮人狗急跳墙,立时发难。
邵梦凯心中明了,有这么多人保护自己,性命无忧,便又直着嗓子冲张勇喊道:“大人,您便以这金钱鼠尾去见列祖列宗吗?不知道地下的先人会不会认您这个子孙呢?”
张勇如遭雷击,剃发易服,是汉人最大的耻辱,平时不去想也罢了,今被邵梦凯触到了心中之痛,羞愧、愤怒等情绪交杂,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众将七手八脚地推拥着邵梦凯离开,竟已不再等张勇下令。张勇咬牙切齿,招来亲兵,布置下去,还要最后挣扎一下。
回到府里,张勇独坐在已堆好柴火的厅堂中,独酌伤怀。他知道众将必然会开城投降,强加阻止力有未逮,所以暗中在西城门之下埋了火药,明军入城时由亲兵暗中点燃。只要轰然一响,明军必然以为是诈降。战斗打起,那些欣欣然投降的清兵清将固然难逃被报复杀戮的下场,却也不会束手待毙。
待厮杀开始,他便点起火头,周围房屋中已经堆好易燃之物,大火烧起蔓延,虽不知效果如何,但只要能给明军带来些麻烦,张勇便觉已经尽力了。因为他只不过是吴三桂扔下的名义上的统领,要的就是他死。在现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更大的力量,更好的办法。
时间过去了很久,依然没有听到预期的巨响,更没有喊杀之声,张勇已经有些醺然欲醉,眯着眼睛犯起了狐疑。
一阵脚步声急响,张勇霍然站起,身子晃了几晃,使劲摇了摇头,才清醒了一些,一手拿起灯烛,一手握住腰刀,凝目注视。
几名亲兵面带惶恐,急奔而至,不等张勇开口询问,便有人率先说道:“不好了,大人。明军尚未入城,各部兵将已经降敌,城门下埋的火药亦被发现,张千总,张千总——”
“他如何了?”张千总是他的亲兵首领,与他最为亲近,张勇心神一震,急着询问。
“他,他被叛军杀了,首级就挂在城门上。”回话的亲兵又靠前一步,说出了这个噩耗。
张勇脑袋轰的一下,最后的布置也完蛋了,最信任的人也死了,这个打击不可谓不大。突然,就在他失神的瞬间,身体被人死死抱住,耳旁响起一声呼喝,“还不动手。”
几个亲兵一拥而上,抓臂搬腿,将张勇摔倒在地。张勇的武艺虽然较高,但事起仓促,全没准备,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被死死按在地上,绳捆索绑。
“混蛋,你们也敢叛我?”张勇头发散乱,张口怒骂。
“大人要为满人死忠,或许会得身后荣名,家人亦有抚恤。”率先动手的亲兵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冷笑道:“我们呢,又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