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银浦榭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孟华宓就已经呆了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忘忧教她读书识字,琴棋书画,不过主要是侧重于前者,后者只是稍稍普及一下。忘忧见孟华宓在笔墨丹青方面造诣颇深,就托萧蕖在桑榆轩寻了一个教习丹青的姑姑,插到她的班上,每天巳时到桑榆轩修习丹青。
和班上的女孩们熟悉起来之后,孟华宓就渐渐知晓了忘忧的身世过往。
原来忘忧原名卓茉,其父官拜金陵知州,是个城府颇深的角色。他在明面上做足了功夫,是人人称道的清廉爱民的好官,但背地里却是个十恶不赦的狗官,他勾结商贾、鱼肉百姓、中饱私囊……
今上命内阁大学士赵廉为钦差大臣到江南一带巡视督查,赵廉其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查明忘忧其父的所作所为之后,当即上奏朝野。今上震怒下令查抄卓家,男丁发配边疆,女眷卖入勾栏之所,永世不得脱除贱藉。
不过与卓茉可悲可叹的身世相比,坊间传说更多的是卓茉和赵廉的一场孽缘。
据说卓茉还是卓家大小姐的时候,外出游玩时对微服私访的赵廉一见钟情,彼时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还结伴一起惩治贪官污吏,可谓是琴瑟和鸣,好一对神仙眷侣。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卓家就东窗事发,赵廉因着不知卓茉身世就将其父所作所为秉明了圣上,终将卓茉祸及青楼。彼时醒悟,为时已晚,此前种种都好似大梦一场。不过,以赵廉为人就算知晓卓茉身世应该也还是会大义灭亲。所以,这一场相识相知早在最初就大错特错了。
缘之一字,天意弄人。
孟华宓生性多愁善感,因着得知了忘忧的身世,再见忘忧时,尤其是她笑的时候和温声细语跟她说话的时候,孟华宓就忍不住垂下泪来。
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悲悯和哀恸,一种由此身窥见彼身的同理之心,她与她何其相像,具是无根之人,好似飞絮漫天,无边无际无着落。由此一来,孟华宓对忘忧更生亲近之心。
却说这天,孟华宓去桑榆轩修课,教习姑姑叫女孩们把她遗留的功课摊在桌上,她一一检查。待到姑姑快到孟华宓桌前时,她邻桌的女孩潋滟状似无意地一拂袖,将桌边的浓墨泼洒在孟华宓的功课上,污了她耗费了半天心力才着染上的一副花鸟工笔画。
教习姑姑察觉这里的异常,来询问,只见潋滟用帕子擦拭着孟华宓的功课,秀眉紧蹙,一脸的羞惭内疚,连连向孟华宓鞠躬赔不是。
还不等孟华宓说什么,教习姑姑就轻描淡写地替她原谅了潋滟,“无碍,想必你也不是有意为之,清瑶你下次再补一次功课就可以了。”
“谢姑姑体谅。”
潋滟垂首作揖,不过待姑姑转身之后,她就仰起下巴傲慢地看着孟华宓,挑衅似的翘起一边嘴角,方才诚心诚意地赔礼道歉的样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孟华宓咬紧了牙关,心里想着忘忧姐姐的教导,要忍耐。
从她进桑榆轩修习丹青以来,潋滟就没有一天不找她的茬。她从忘忧姐姐那里得知,原来潋滟是飞鸿楼名花魁之一水光的亲妹妹,而在忘忧来飞鸿楼之前水光一直是飞鸿楼头牌,自忘忧来了之后屡屡被抢头彩,霓夫人身边第一红人的位置也被夺去,心中自然愤懑不平,无处发泄,就寻得了孟华宓这一出口,教唆妹妹潋滟教训孟华宓给忘忧添堵。
但是,孟华宓到底是少年心性,屡屡吃瘪,又被这样明目张胆地挑衅,实在是忍受不住,她拿起桌上的墨,一下子泼到潋滟脸上。
潋滟气急败坏地擦着脸,冲孟华宓尖利地怒吼,“清瑶,你好大的胆子!我姐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你还是先把脸擦干净罢,黑不溜秋的笑死人了,”孟华宓掩唇嗤笑,“再说了,都多大人了还老拿姐姐出来说事。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要报仇你就亲自来。”
教习姑姑沉着脸,低声呵斥,“你们怎么回事?”
孟华宓想起之前潋滟找茬时,教习姑姑老是拉偏架。就拿刚才来说,她还没出声,教习姑姑就替她接受了潋滟的道歉,摆明了是偏心潋滟。此刻她报复了潋滟一时快意,大着胆子就还嘴道:“姑姑,我也不是故意的,您看看是有碍无碍啊?”
这句话的讽刺意味十足,教习姑姑从来没有被学生如此冒犯,一气之下离开了学堂。
在其他女孩们眼里,潋滟如此真诚地道歉,孟华宓不接受就算了,还泼了潋滟一脸墨。不仅如此现在还把教习姑姑气跑了,耽搁了她们的课程,简直是不可理喻。她们纷纷去安慰关心潋滟,把孟华宓排挤得远远的,就连平时和孟华宓亲近的女孩也不理她了。
孟华宓见状委屈地想哭,但又顾惜颜面,拼命想把眼泪逼回去,但实在收敛不住,就跑出桑榆轩。
银浦榭。
忘忧远远地看着孟华宓在亭子里抹着眼泪,心里暗自纳罕,现在还是修课的时辰,清瑶怎的会在此处?
“怎么了?潋滟又欺负你了?”
孟华宓见是忘忧,一下子扑到她怀里,抽抽噎噎地诉说着她的委屈。虽然有些语无伦次,但忘忧还是疼惜地把她抱在怀里,手轻缓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耐心地听她说完。
虽然心里疼惜不已,但忘忧不是会溺爱孩子的人,她指出孟华宓犯的错,一一批评,
“……清瑶,这一次是你错了。
第一太鲁莽,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