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里菜已上齐,四荤三素一汤,浮着细丝的紫苏鱼汤还冒着袅袅热气。
余大炮被刘红兵推到上座,他将大盖帽斜扣在椅背边角,转过身引颈拂了拂弥漫在鱼碗上空的香气,满意地点点头:“别说,煮鱼要不放紫苏味道就走一半。”
于建设说:“刘哥特意吩咐鱼汤要加紫苏,还得切成细丝。”
刘红兵笑言:“一口锅里搅了好些年食,我还能不清楚老战友的口味。”
余大炮解开袖扣,挽着衣袖,两撇浓眉一挑,“哎呀,这就好比打磕睡正好有人送枕头。不瞒你们说,昨晚熬一宿,中午在家没吃两口就睡了。这会闻着香气这肚子还真就造反了。”
于建设拿过桌上酒**,歪嘴一口咬掉**盖,“酒菜管够。余哥,今儿咱敞开吃敞开喝。”
刘红兵欠身在堆得冒尖的大菜碗里挑出鸭腿夹到余大炮碗里,眼睛冲着于建设说话:“酒就不用劝,论喝酒咱俩绑一块也干不过他。”
屁股落坐后又说:“毫不夸张,我这老战友,千杯不倒!”
近两年来生活水平逐步提高,鸡鸭鱼肉普通老百姓家也并非吃不起,但那都是有回数的。像余大炮这样的双职工家庭,每月饭桌上也就顶多出现一回鸡鸭。面对一桌子大鱼大肉,他早把先前在饭店外那一幕小插曲抛到爪哇国,当下只吃得满头冒汗。
酒过三巡,刘红兵开始进入正题,他给余大炮斟满酒,“咱们是老战友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我表弟在市里搞了个工程。我跟你讲,现在搞点事还真不容易。这里要签字,那里要批条,哪道手续跑下来都得四处打点。另外工地上几百号人还张嘴等着要吃饭,所以有些东西是能省则省,比如说这河道里的泥沙,搁河底资源不是白浪费吗?”
余大炮啃着鸭腿,扔过一句**的话:“浪费那也是国家财产,私人无权开采。”
“对,我完全赞成这话。”刘红兵说:“这于兄弟不是年轻吗,他也不懂这些个政策,我已经严厉批评过他,也督促我表弟尽快向县里递交申请。你看,这次的事……能否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余大炮扔了鸭骨头,拍拍手,眼睛刚往桌上扫,于建设就递过一团皱巴巴的卫生纸。他接过擦擦手,又在嘴上胡乱抹把,尔后看向刘红兵抖了抖手中的卫生纸,“这搞出人命了,能跟这团用完的纸一样,随手一扔万事大吉?”
手一松,纸坠落在地。
“就我不找你们,人家老马也不找?”他冷嗤一声。
刘红兵朝于建设使个眼色,于建设会意,反手从裤口袋里摸出一牛皮信封,顺桌往余大炮当面推了推。
“你看你着急了不是?”刘红兵拿过信封塞到余大炮手上,“那出了人命能不管吗?不管怎么说,他们也负有间接责任,就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多少都该有点表示。毕竟是条人命摆在那。”
于建设说:“余哥,昨儿我可也是冒着生命危险,紧随你的脚步冲下去救人的。”
余大炮掂掂信封。
“五百不少了,顶一个人一年多的工资。”刘红兵说:“现在工地上资金吃紧拿不出钱。就这点钱还是我姑从牙缝里抠着攒下的一点家底,全掏出来给我表弟应急了。”
余大炮揣起信封,斜眼瞟向于建设,“你小子当时就在跟前,你要早出手没准人家孩子还能捡回一命!还有脸说。”
“那不是怕……”
“怕什么?”余大炮瞪眼,“怕电死?那河里的电一阵有一阵无,没见我被电死?挺大个小伙光会跟那干着急。”
见于建设面上不好看,刘红兵打起圆场,“年轻人事经得少,遇事难免慌张。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敢舍己为人?于兄弟能紧跟你冲下去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一句舍己为人说得余大炮心里很受用。
过去余大炮顶瞧不上刘红兵,他瞧不上他,一是因为当知青时刘红兵干活好偷奸耍滑;二是当兵那会刘红兵又吃不得苦。还老干些打小报告溜须拍马的事,且有好事总跑在他头前,下力的事就躲在他后面。
这些都是余大炮看不惯刘红兵的地方。
虽则有句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尽管眼下他看刘红兵还是不顺眼,但心里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确嘴甜会来事。
“来,老战友,我敬你一杯。”刘红兵举起杯,“我干了,你随意。”
他一口闷,余大炮也一口闷了。
放下酒杯,刘红兵说:“你看泥沙这事,县里都没人出面干涉,这事是不是就这么过去了?”
“这酒不错。”余大炮点点空杯,答非所问地说了句。
刘红兵看向于建设,于建设起身出去打了个转,回来时手上多出两**酒。
酒足饭饱,从饭店出来,于建设推出一辆破烂的“狗脑壳”摩托,头朝余大炮一摆:“余哥,上车,我送你。”
余大炮打个酒嗝,“你小子酒没少喝,成不成?”
刘红兵略低头,两手拂过油光水亮的头发,眼睛从下往上瞟向余大炮,“我这喝了酒就不送你了,让于兄弟送吧。他反正也要回那边去,顺路。”
于建设高声说:“放心吧余哥,我才喝几杯啊,没事。”
余大炮抱着烟酒上车坐在后面,一路风驰电掣,眼见西凤大桥遥遥在望,于建设偏头问他,“余哥,送你到哪?”
“先回派出所吧。你小子开慢点,一路上说得我嘴干。”
“好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