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茂生到了工程队才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十来块钱一天,得熟手还懂点技术的人才行。他被分到翻沙组,扣除吃住一天工钱三块五,一月下来也有百把块钱。
他知足。
来之前他就想好,干满一个月拿到钱仍回去继续做木匠。但很多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先是工期延误半个月,年前很多熟手回乡过年,他们这帮新招的大多手脚慢。
工期延误,工钱也就顺理成章地推迟半月才结算。
再后来等拿到钱,工头又极力挽留做事肯卖力气又不偷奸耍滑的许茂生,还许诺每天给他涨五毛钱。
年前差点揭不开锅的窘境使归心似箭的许茂生犹豫了,回去不一定能马上揽到活,没有活干坐吃山空很快又会重蹈年前覆辙。
一番思量后,他向工头请了天假,从年前离家到现在他一直没回去过,整个春节都守在工地上加班加点赶着工期。
回到县城,许茂生直接去了吴婆子家,他去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吴婆子坐在家门口在给乌丫和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喂饭。
他心下一松,出门在外的日子里他总担心乌丫受吴婆子虐待。
“丫丫。”他站在天井这边饱含深情地喊了声。
乌丫扭过头,视线落到他身上,随即起身大叫着:“爸爸!爸爸……”她张开双手像只庭前小燕穿过天井朝他飞奔而来。
他紧走几步一把抱起她,高高举起,逗得乌丫“咯咯”笑。
“怎么也没事先打声招呼,要知道你回来我就多煮点饭。还没吃吧?”吴婆子端着碗过来,赔着一脸笑。
这样的吴婆子是许茂生所不熟悉的,他嗫嚅着不知说什么,乌丫搂着他脖子偏头一笑,“婆婆,我吃饱了,我的饭给爸爸吃。”
“瞎说,这一碗饭还没吃到一半哪里就饱了?”吴婆子说着带笑把碗递到许茂生面前,用勺子扒着碗里的鱼肉,“晓岚一个朋友昨夜在河里钓的鲢鱼,我一早用沙罐在文火上煲了两个多时辰,营养着呢。”
“我来喂吧。”许茂生腾出一手接过碗,“这个把多月让您老费心了。”
吴婆子领着他边往自家屋门前走边说:“费什么心,她好带得很。就是开头两天不怎么肯跟我。这带孩子没有巧,只要你对她好,她就肯听你的,肯跟你亲近。”
“那是。”许茂生点头,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
吴婆子把先前自己坐的小板凳递到许茂生脚边,又去房里拎了张板凳过来在他边上坐了。尔后从她带的另一个小女孩手里拿过碗,“婆婆喂,你自己吃洒得到处都是。”
“爸爸……”乌丫咽下嘴里的饭,“等我吃完你带我回家。”说完她头往那小女孩跟前一凑,“我等下要回家了。”
“我妈妈每天都接我回家。”小女孩昂起下巴,意思,回家有什么了不起,她天天都回家。
吴婆子看看许茂生,说:“你每天带个孩子到处东奔西走也不是个事,不如以后干脆就放我这,每天晚上你回来时再接走就是。”
许茂生去市里前就告诉过吴婆子只去一个月,后工期延误他也打电话到街道办让人转告过吴婆子,是以吴婆子以为他此番回来就不再去。
“我这次回来打个转还得跟着过去。”许茂生说。
吴婆子一听,一张老脸登时乐开花,“你也亲眼看到了,孩子我带得好好的是不?我拿了你的钱就会干好我该干的事。不是我夸自己,我一手带大四个孩子,论起带孩子的经验乌阿婆不一定比我强。”
许茂生不置可否地笑笑。心下暗自琢磨着,年前他之所以给吴婆子三十块钱,一则他以为去后一天真能挣上十来块;二则主要是怕钱给少了吴婆子心里不痛快。
她不痛快,少不得要拿乌丫撒气。
况且也就一个月的事,三十就三十,只要她待乌丫好就成。
但此一时、彼一时,这回他一走最少得半年。要是每月仍按三十给,一个月四个礼拜,等于他有一个礼拜是在给吴婆子干活。
他犹豫,要不要开口跟吴婆子说把钱降到每月二十块?
似乎猜到他心中所想,吴婆子笑呵呵地摸把那小女孩的手,说:“这带孩子还真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天冷,怕冻着,得不时摸着看手是不是暖和;天热的时候,又得时刻盯着背心别出汗。一出汗就易感冒,难带呢!”
她把后三个字尾音咬得很重。
“那成吧,往后还是按头一个月那么算。”许茂生听出吴婆子话里的意思,他也担心为省十块钱让乌丫受罪,所以依旧照着头月三十块钱给。
往外掏钱时许茂生心内暗感慨,这钱赚起来难,花起来快。总共挣回百把块钱,吴婆子这一下去掉四十五,补齐欠的半个月钱,加上预付下月的,一起四十五。再把借余大炮的四十块钱还上,两下就去掉八十五。剩下的那点钱扣除返回市里的车票钱后,就不够还乌丫住院那会街坊邻居捐的款。
想了想,他带着乌丫先挨家挨户把街坊邻居们的钱给还上,随后拎着两包点心去了趟余大炮家。
余大炮和余生兄妹中午都不在家,只艾娟一人在。他说明来意,留下点心,说是下个月回来就把钱还上。
“你还要去啊?”艾娟从他手上抱过乌丫。乌丫眼中还噙有泪,她拍拍乌丫脸蛋,“不舍得爸爸走是不是?”
“说好了就干半年。”许茂生一脸不去不行的样子。
艾娟也明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