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炮家和簸箕湾只隔一条马路,他还在院门口就哼上了:“穿林海,跨雪原……”进屋撂下公文包和辣椒袋,他扯下许茂生衣服,将首饰盒往五斗柜上一顿;接着两手一划拉,高举左臂托着许茂生的破衣服,脖子一甩,又唱道:“气冲霄汉!”
唱罢两句戏词,余大炮美滋滋地捧起盒子,左看右看;砸巴两下嘴,他打开五斗柜最下面上了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正是涨水那晚乌阿婆从帆布包夹层里找到的那枚胸针。余大炮将胸针放进首饰盒,心里忽一动。他忙又拿出胸针,看看盒子,再看看胸针,皱起眉头,面上现出若有所思之色。
611特大洪灾那晚,现场大人叫,小孩哭,到处是撕心裂肺地呼喊和晃动的手电筒,还有间或在半空中炸响的闪电。人置身在那种大环境中情绪很容易受到周围人的感染,看到所里其他同事奋不顾身一次次冲进水里救人、抢夺物资,自小在河边长大深谙水性的余大炮热血也跟着沸腾!
当晚余大炮多次冒着被激流卷走的危险游向深水旋涡中心,将在水中挣扎的人救回岸上。身高体阔的他在水里宛若庞然大物,却异常灵活。天蒙蒙亮时,下了一夜的暴雨非但没停歇其势反更为迅猛,修筑一半的河堤瞬间被冲毁,大家纷纷爬上一处高地,余大炮也累得一屁股坐在泥地上直喘气。气还没喘匀,就听到边上有人在惊呼救人,他起身顺着别人手指方向看过去,一颗脑袋在河里沉浮。他二话不说,抹把脸上雨水就跳进水里,振臂游了过去。
老马和所里几个人大声喊着让他当心点,然而余大炮游到近前,才发现那是件老太太的褐色毛衣,被河中水草挂住在随波沉浮。居然被件毛衣戏弄,余大炮当下心有不甘的一把拽起毛衣。这一拽,竟看到毛衣上还缠着一物,一眼瞟过去,他立即潜入水中。老马几个以为他体力不支,正乱作一团,余大炮跟着又浮出水面,他挥舞着毛衣,大声喊着自己没事。
当时,在省里开会的市委贺书记得知消息连夜赶了来,正好看到这一幕。经打听,得知事情原委,虽闹了个乌龙,但贺书记仍口头表扬了他这种“舍己救人”的精神。
要说余大炮这人别的都好,就一样,好占小便宜,还有抠门。他也曾动过上交胸针的念头,只是后来无意发现上面有个“晴”字,他就打消了上交的想法。
暗地里余大炮也纳闷过,簸箕湾谁家能珍藏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先前从吴婆子嘴里听到乌阿婆过去是资本家的女佣,许茂生又给了他这么个首饰盒,再想到一直无人报失,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枚胸针是乌阿婆之物。
余大炮把胸针放回首饰盒,锁进五斗柜里。接着他打开衣柜门,翻出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再又从床下鞋板架上抽出一双翻毛皮靴。吹了吹鞋面上的灰,他把大衣还有许茂生的旧衣服用绳子捆紧,再把翻毛皮靴系在绳子下面,拎上公文包又去了许茂生家,还在簸箕湾买了二十个鸡蛋一并送去。
许茂生开始不肯收,一番推辞后,他收下了大衣和皮靴,鸡蛋他让余大炮拿回去给余生两兄妹吃。
余大炮说:“让你拿着你拿着不就完了!你看你送我一盒子,我爽爽快快收下了,你就不能学我爽快点?再说我这还要去所里,拎着一袋鸡蛋算怎么回事?一会半路不小心再弄碎了,你踏实收下,我走了。”
他转身要走,许茂生叫住他,“那个事,我看,还是算了。”
“你看你这人,说好的事怎么掉转屁股又变卦?”余大炮手中公文包在他家划了半个圈,“你自己看看你这家乱成什么样,没个女人收拾哪像个家。我这都是为着你好,你得赶紧成个家。别再变来变去,等我信,啊?”
中午,余大炮两口子在家吃饭,艾娟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扑哧”笑出声来。余大炮问她笑什么?她说:“我想起有一回,我给乌丫喂饭,她眼睛都睁不开了。一勺饭喂到嘴边,她用力睁开眼,吃到嘴里又闭上眼,边吃边睡。你说咱家晴儿要像她那样我省多少心啊!”
“我当什么事呢。”不过她提到乌丫,让余大炮想起许茂生,顺嘴就把上午的事摆给艾娟听,“你说那人多不干脆,打个屁的功夫就变卦。”
艾娟说:“你还真给他介绍,说的谁啊?”
余大炮嚼着饭菜,头也不抬地说:“你不认识,何秀琴,老何支书家的四丫头。”
艾娟手中筷子“怦”的敲上他碗边,“这事你跟谁商量了?我不认识我还没听过她大名啊?前年,就是咱们还住在市里那会,你忘了,跟你一块插队又一起入伍的刘红兵,想起没?”
“怎么了?”余大炮瞪着她。
“还怎么了,他跑来通知你去参加知青十五年聚会,那次你把我也叫去了,当时饭桌上不有人提到支书家的四丫头吗?说她好吃懒做,一个没嫁人的大姑娘当众就敢扒男人裤子,还经常叉着腰在村口骂人。骂的那些话几十岁的妇女都骂不出口。远近闻名,没人敢要的,你怎么就给忘了?”
余大炮拍下大腿:“哎呀,你一提我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啊?”但他随既又一脸释然,“我们插队那会她还流着鼻涕,在我印象中她就一小丫头,所以我根本没法把一个泼妇和记忆中的小丫头挂上钩。再说了,这人是会变的。上回在支书家见到她,都长成大姑娘了,看去还有点腼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