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大雪之后,终于在正旦这天,京城迎来了一个久违的晴天。
城中的大街小巷人头攒动,鞭炮声此起彼伏,贺岁声不绝于耳。
紫禁城里里外外被装扮一新。奉天殿前设黄麾、仪仗,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
朱祁铭身着亲王冠袍,姿态端雅地缓步走入奉天殿,耳边响起负责司礼的鸿胪寺官员的议论声。
“各国使臣皆对陛下礼敬有加,唯有这五个日本人冥顽不化,十分无礼。”
“他们未受邀前来,本可拦住他们的,但当着这么多朝使的面,陛下也不便下旨呀。”
“他们死乞白赖的却是为何?难不成还等着大明皇室宗亲应战?”
“皇室宗亲应战?哼,让其他人应战他们不答应,可皇室宗亲何人会应战?他们这不是故意寻衅滋事吗!”
朱祁铭驻足,在人群中寻找日本人的身影。殿中多数使臣是大明藩国派来的,由大明赐官服,其服制与大明同品秩官员完全一样,故而大家混在一起很难区分。
朱祁铭不禁想起了太祖嘲讽日本人的那首诗。“断发斑衣以为便,浮词常云卉服多。褶裤笼松诚难验,君臣跣足语蛙鸣。”
诗中说日本人剃头发,着花衣,穿宽松似笼的裤子,赤着脚,说话像青蛙一样鸣叫。想中华素来瞧不起日本人,并非太祖一人如此,许多文人将日本人描述得更为不堪,在他们的笔下,日本人还停留在远古洪荒时代,简直就是半人半兽的怪物!朱祁铭对号入座,就想在人群中找出那五个与文明开化格格不入的家伙来。
终于发现有五人服饰奇特,但也称不上另类呀?
那五人全着长靴,并未赤足!其中有四人穿直垂,戴侍乌帽子,虽谈不上有多高大上,但还是上得了台面的。另一个小孩穿小直衣,也戴侍乌帽子,隐隐透着皇室雍容之气。这大概就是吕夕谣口中的那个十二三岁的日本小子了,不,今日已进入新的一年,他应是十三四岁了!
哦,吕夕谣说过,他是贞成王子。
贞成王子扭头朝朱祁铭望来,目光中有分好奇。朱祁铭微微一怔,嘿,还是个小帅哥!
朱祁铭有些恍惚,眼前的五人衣冠楚楚,这也不像蛮荒之人呀!他哪里知道,如今的日本正处于大变革的前夜。大明瞧不起它,朝鲜、琉球等国也瞧不起它,连安南、爪哇这样的远邦也将它视作另类,不愿与之为伍。但孤独的日本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无比神往,贪婪地从中吸取养分,由模仿到改良,渐渐形成自己的文化特色,等百年动荡的时局稳定下来后,孤独的日本将踏上缓慢崛起的道路。
朱祁铭收回目光,就想到御台那边向天子行礼。数月来,他在经筵上十余次随侍皇上,但经筵形式大于内容,礼仪繁复,秩序井然,他与皇上说不上几句话,而自那次雍肃殿受召之后,皇上常学时再未传召过他,想必皇上一时半会还无大事使唤他;或者,皇上已经使唤过了,正等着他复命!
不过,朱祁铭确信,今日自己不待传召就自行前来肯定正中皇上下怀,他有这份自信!
举目再看一眼那五名日本人,朱祁铭从容迈开步子。
可是,杨荣缓步走了过来,拦在他身前,略一拱手,算作施礼。从杨荣的神色中,朱祁铭感觉到杨荣很自负,且脾气不好,想必人缘极差!
“越王殿下,上元节盛宴时,百官将在奉天殿东西两廊举行朝亲王礼,届时殿下自可奉召前来奉天殿。可今日是正旦之宴,亲王不在受召之列,殿下何故前来?老朽劝殿下,还是快回越府居住吧,免得在紫禁城失了分寸,损及皇室体统!”
本王此来,见与不见,自有皇上发话,你多什么嘴!朱祁铭不禁怒气盈胸。
那五个桀骜不驯的日本人就站在那里,此刻皇上必是万分难堪,你放着正事不做,却来管本王的闲事,说到底,你那些引以为傲的所谓智谋不过是关起门来抖狠而已!瓦剌你不敢惹,日本人你摆不平,终究是内斗内行,外斗外行!
朱祁铭盯视杨荣良久,敛起怒意,淡淡道:“杨大人,小王出了紫禁城,有顺天府尹,大兴县令、宛平县令盯着;在紫禁城里,有皇上、太皇太后管着,若是逾法违制,自有言官讽谏。莫非杨大人以为,凭您一人之力便能做尽百官之事,说尽百官之言,甚至将天子、太皇太后的分内事也给做了么?”
这句话将杨荣噎得不轻,百官纷纷扭头望来,于是,杨荣的耳根红了。
一位老者含笑而来,朝朱祁铭躬身施礼,礼数十分周全。朱祁铭记得他是三杨中的杨溥,杨溥素来八面玲珑,性情温和,鲜有为难人和站队的时候,故而人缘极好。
杨溥三言两语就劝走了杨荣,朱祁铭仍站在那里凝思,想或许在杨荣眼中,自己亲王的尊荣是与生俱来的,根本就说明不了什么,撇开这身尊荣,自己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
可是,杨荣终究是小瞧了一个已提前成年的亲王,终有一天,杨荣会为他的傲慢付出沉重代价!
“越王殿下。”金英躬身而来,“陛下知道殿下进了奉天殿,就命洒家前来传旨,请殿下移步见驾。”
殿中密密麻麻的人闪开一条道,朱祁铭随金英朝御座那边走去,远远一望,见皇上端坐于御台之上,依旧是面无表情。
“殿下,那个日本男孩虽是王子,却是日本天皇的亲兄弟。”金英回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