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供医事。”————————【周礼·天官】
“陛下,臣当初是遭逢不顺,心内畏惮,故只敢明哲保身。然身在江湖,臣一直心存汉室。去年获知圣天子在上,朝廷有为,力图振作,遂不敢遗世独立、退居山林,乃奉诏起行。只期以区区鄙陋之身,能裨益于国家,供陛下驱策。”华佗没有那等城府心智,见皇帝似乎知道了什么,便立即做贼心虚的解释道。
他这副神态看在皇帝里,倒显得有些老实。其实他曾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偶然得知黄琬与华佗、陈珪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联系,那时他正担心华佗不肯应征,知道此事后,便再也没有顾虑。
而且,皇帝之所以急着征辟华佗、张机等人,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
因为无论是当时、还是此时的太医署,都是被以太医令脂习、太医吉丕为首的关西人所把握。虽然这么久以来,他们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但那也许是皇帝这两年未曾生过病的缘故,而且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太医署这样至关重要的部门,就更不能让其一家独大。
所以从关东征辟华佗、张机这些名医,安插进太医署,便成了皇帝急需做下的布置,以为不时之需。到时候若生了病,综合来自不同利益体系的专家会诊,总比只听一家之言要好得多。
只是张机尚在南阳,不知为何迟迟不肯应征,所以太医署就只有华佗、樊阿等几个外来户在皇帝的暗中支持下,与脂习等人分庭抗礼。为了保险起见,皇帝自己也打算挤出时间,多看看有关医术方面的书,好知己知彼。没想到自己才开始自学,就发现自己对针灸、艾灸等医术上很有天赋,像是生来就是干这个料子似得。
思绪飘远,皇帝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这才转身看向华佗,说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但有此心,何时效命朝廷,都为时不晚。”
华佗此时也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太急着撇清关系了,倒显得其中有什么似得。心里不禁懊恼不已,黄琬当初担任五官中郎将的时候,选举人才从来都是讲究公平——虽然是相对意义上的。但就此论起来,华佗其实与黄琬并没有太深的交情,根本就不怕皇帝这一连串的发问。
只是在去年的时候,黄琬得知皇帝要征辟他,立时想起自己与华佗之间有过这段联系。于是写信劝他应征,而华佗当时见朝廷安定,也想来做一个官,便跟着顺水推舟过来了。
所以这等若是承了黄琬的情,来长安之后,华佗想在朝廷多个倚靠,前往拜访了几次,如今看来,像是被皇帝猜忌起什么来了。
毕竟华佗心里也明白,太医这个位置的重要性。
幸而皇帝好像没往深处去想,这让华佗松了一口气,应声说道:“陛下乃圣明天子,天下贤士,皆将会于朝廷,以助陛下中兴之业。臣不过微贱之身,侥幸先投了而已。”
“不要妄自菲薄,我正有事问你。”皇帝笑了笑,说道。
华佗敛容恭听,他本以为又会是什么让他提心吊胆的问题,没想到却是——
“你行走江淮,可曾记得你一年最多救治过多少人?”
“这、臣不曾计数过……”华佗愣了一下,随即笼统的答道:“应有百余人。”
“百余人……”皇帝忽然叹了口气,感慨道:“这天下间罹患疾病者,何止万千!以你一人之力,救治得过来么?”
“这……”华佗语塞,迟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了这个无奈的现实:“臣无能,虽救不得天下病患,但能以平生心力,救济黎庶,便死也无愧了。”继而,他又说道:“陛下也知道,臣奉诏入朝之时,曾有疏上,请许臣供职太医之余,可许臣私下为人诊治。故而这些天来,臣在闲暇之时,也曾治过不少病患。”
“这些我都知道,有御史曾劾奏你没有个臣子的体统,被我给驳回了。”皇帝点了点头,从这一点看,华佗就比脂习、吉丕这些人要多一份医者仁心,也不枉皇帝对他的一番看重。他摆了摆手,制止了华佗将表谢意的动作,复又问道:“你来长安数月,想必也知道太学五科与格物院?”
华佗听了,神色一动,简单答道:“太学新科,使天下无论豪富、寒士皆可入读,此乃陛下的良政善策,臣岂有不知之理?”
“格物院专以钻研农、兵等器之用,以‘格物致知’为训。虽是挂靠在太学名下,但与太学诸儒、诸生从不相容,分歧渐巨。”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下,这话似乎触动了他此时对太学的态度,格物院遭到许多人的抵制也是在所难免,毕竟谁都怕再出一个‘鸿都门学’。
虽然有人心存警惕,但见皇帝似乎没有进一步拔高的举动,尚且都还在皇帝的威权下,保持克制。只是格物院与太学之间水火不容,继续待在一起,对双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再说皇帝一开始也没有将其长期归于太学属下的打算,如今正好将其分开,彼此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前几日我已遣人将荒废的北宫给探查了一番,其地基、宫墙大都俱在。等年底的时候,我打算派人在此地比照太学的形制,修建屋宇,明年就让格物院搬过来,从此格物院归于少府。”皇帝极为自然的说着今后的政策决断,好像站在他对面的不是小小的一个太医,而是某个承明殿的大臣。
且不说那些大臣会不会赞同让格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