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看,这真的是上好的葫芦啊,你看着这成色--哎,公子?”
李白袖子上卷了一路的风尘,这时候就算上面是用金线描龙画凤了,也没人看得出来。那些商贩以为这是个麻衣素布的穷小子,一个劲在他耳边推销些次货,还当人家看不懂。
“金陵城。”
李白默念着城名,觉得腰间少了个葫芦空落落的,可那小贩嘴里不老实,他又断了买的兴致。
金陵的医馆比江陵那的更气派,也没有那么冷清,平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李白微微缓了口气,他自前夜莫名惊醒的时候脑子里的弦就没松过,只希望是自己疑神疑鬼,千万别真出了什么事。
医馆门口的医童见他站了半天,有些疑惑的过来询问:“公子,你有什么事情吗?”
“咳,我是来找人的,”李白习惯性扯了扯嘴角,“楚殷和陆月初——在不在这里?”
这个医童只是个打杂的,也不清楚发生的事情,老老实实去屋里通报,然后将李白领了进去。
几年前便接替许老管理金陵医馆的是端木家的长辈,长得慈眉善目的,笑得也慈眉善目的,给李白递了一封穷凶极恶的信。
信上字迹娟秀,看得出月初写这封信的时候心情十分平静,平和得李白搓了一肚子的火。
“要去个地方?去哪里为什么不说?怎么前因后果一字未提,就和我说要防备许老?”
端木全程欣赏完李白气急败坏的跳脚,让医童给李白准备了厢房——医圣吩咐了,他住多久都不打紧,要走也随意。
这意思月初也向李白明明白白提了,说不久就会回来,如果有闲工夫就等她一等。
李白将那封极简的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终于发现了月初此人那不显山露水的随心所欲。
这他娘是和谁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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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稽山有个别名,唤做茅山。
端木鹤记得师父与那群闲云野鹤的道士交情匪浅,这护山的机关便有道士捉刀代笔,寻常人即使摸到山门前都见不着一点端疑。
他还记得自己离山时尚未及冠,整日不思进取,凭着一点天分混过许多年岁。又因为自己是内院弟子,有时候会挨师父的板子。
后来和师叔一起出谷游历,在西岭一带安营扎寨,折腾了那么多年,竟一次都没回来过。
这导致他如今面对着一片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当年他们是从这面山岩里出来的,并没有走正门。
可这面山壁一点缝隙也找不到啊?难不成自己记错了?还是这里的石头成了精?
“你过来这里看看,是不是机关?”月初扯开一枝藤蔓,盯着下面那端正条形凹陷,“是要什么信物么?”
端木鹤一筹莫展:“就算这是一个需要信物的机关,我这也没有。”
月初若有所思的瞥了他一眼:“你们医圣的令牌,原本应该是这个模样吧?”
没等端木鹤回忆出个结果,月初便在他愕然的目光下取出了那截令牌,一把放了上去:“现在没有完整的,不知道这半块凑合着用会如何……”
守山机关被如此轻慢的对待,竟然还很配合的分出一条裂缝,让他们得以磕磕绊绊的走过去。
小径尽头,端木鹤看见一位披着花白长发的男子蹙眉瞥了他们一眼,又往他们身后探了一下,略带不满道:“阿殷呢?”
端木鹤眼睛一酸,直接朝男子跪了下去。
这是他师父。
多年未见,楚砚之的青丝又枯了许多。平日里他都用药汁好好的染着,刚刚是以为他那没良心的弟弟要来,故意把药草洗了,这才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沧桑来。
月初捏紧了手里的木牌,一言不发,也跟着跪下了。
端木鹤愣愣听着陆姑娘面无表情的将与自己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感觉师父阴沉的气息要把自己当头没过去了,于是胆战心惊的抬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看见自家师父指节捏得发白,一脚踢在了陆姑娘的肩头。
月初闷哼了一声,用手勉强撑住了身子,把自己重新掰回来跪着。
楚砚之看到她攥着的那截令牌就气不打一处来:“楚殷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端木鹤估摸着陆姑娘可能魇着了什么,竟然能在师父的盛怒下保持一种诡异的沉稳,平静的用两个字回应了他的质问。
她说:“朋友,遗物。”
楚砚之将这几个字在牙间来回磨了三遍,十分火气差点腾成十二分,又不便在自己徒弟面前出手,只好保持着沉得滴水的神色冷笑:“呵……阿殷若不是被你拖累,许向怎么会莫名其妙对他动手!他怎么会出事?你是不是有责任!”
月初低着头,语气未变:“是,我欠他。”
楚砚之在心底将她碾了又碾,却没想到她认罪伏法得那么干脆,狠狠一拂袖子:“那我让你为他守墓三年,你有意见吗?”
端木鹤愕然抬头——父母死了儿孙才要为其守孝三年,师父这是折辱!
他看见那陆姑娘终于微微变了神色,正要开口劝说,便听她斩钉截铁冒了一个字:“好。”
端木鹤急了,拽了一下她的衣袖,疾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师父气头上的迁怒也能坦然受之吗?你……”
月初对他摇了摇头,轻声打断道:“他虽非因我而死,却与我有关,若要我赎罪,我不能拒绝。”
浸淫医药多年,月初怎么会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