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做了多年老封君,要敲打人自然也不能如那村妇一般指着儿媳喝骂。
她抬眼一看,见王熙凤垂头站了,邢夫人笑微微倒不露什么不满,便道:“琥珀,你去里面拿昨儿那个簪子来。”
琥珀答应着去里头拿了一个锦匣出来,贾母打开一看,对邢夫人叹息道:“这是你姑娘在家时,好几次央了我,我也没给她的玩意儿。”
诸人便抬眼去看,见是一个极精巧的金镶玉簪子,金簪还罢了,只那簪头,却是个蜂绕花的模样,蜜蜂身子用黄玉打磨,那雪白梨花更是雕琢的仿佛连香味也闻得见。莫说玉质好坏,只这份栩栩如生的精巧,便知是难得的宝贝了。
贾母接着道:“我疼她跟眼珠心肝似的,什么好的不是要给她,只是她当日闺阁中的女孩子,怎好用这样素净的首饰。待到她出嫁,我本是要叫她带去的,谁知她倒是懂事,只说这日后留着给咱们贾家的媳妇儿,也叫我看着有个念想。如今便给了你,日后再由着凤哥儿给她儿媳妇去。”
邢夫人喜不自胜,她从来自惭出身低微,以贾家门第豪富,从上到下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贾母不将她看重,以她的出身凭什么弹压人。如今贾母举动,簪子事小,背后含义却大,满屋子丫头站着,只怕明儿下人们便都知道,再怎么,东院才是贾家袭爵当家之人,她才是贾家未来唯一的太太。
她忙上前双手接了,满面带笑:“讨了老太太的赏,可不是媳妇儿拿了赏说好话——也只咱们家姑奶奶,人品造化谁人不羡慕。”邢夫人虽不大讨贾母的喜欢,但如今这情形,但凡说着贾敏的好话,贾母便高兴。
如此王夫人见了只觉得刺目惊心。
邢夫人王熙凤婆媳二人伺候过贾母用早膳,便告退离去:邢夫人有东院要打理,王熙凤如今新媳妇儿自然不当家,于是便随着邢夫人往东院去。
此时邢夫人已然将簪子上了头,便觉连走路都多了些底气。
如此她看王熙凤这个儿媳妇真是越看越爱,从前只觉得她是王氏内侄女,只怕两人秉性相同蛇鼠一窝,挑唆的老太太越发嫌着她。可现在看来,实在是个孝顺孩子,也是了,她既然嫁了贾琏,自然是大房的人。
邢夫人不由想到前两日自己拿话来试探她,这实心眼的孩子还说:“我年纪小,想不到的太太教导我。我心里想着也不知对错,只仗着太太疼我,说出来请太太指点。我嫁了二爷,自然只知道老爷太太,再没有从娘家论的道理。且二太太如今是随着老太太住才伸手管着府里,日后自然要交还给太太的,莫说亲疏远近,太太是二爷与我的母亲,二太太是隔房的婶娘,只论道理,也是如此。”邢夫人反而劝了她两句:“你这孩子实心眼。老太太既偏心你二叔,那府里自然二太太当家,我与你老爷已然住在了东院,你们可住在里头,你二太太常年头疼脑热的,日后你伸手帮衬着也是应该的。可不要傻了。”
她只以为将这个儿媳妇哄得跟自己一心,想着拿着王家女儿去对付王夫人,心里十分得意。却不知她手段粗陋浅显,莫说王熙凤是重活一遍的人精,便是从前十五岁的王熙凤也不能叫她这样哄了去。不过是她日后少不得要借邢夫人的手来做事,故而格外作态罢了。
听到邢夫人这些话当时险些就笑出声来,还要做个懵懂样子道:“如今不过是暂且如此罢了,以后老爷入住荣熹堂,自然太太管家,我年纪又小,见识又浅,只等太太日后教导我呢。”
邢夫人十分得意,便越发拉着她的手道:“傻孩子,老太太旺健着呢,我与你说句贴心话,若是一直偏心下去,二房岂不是要占着府里二三十年去,以二太太的脾性,怕是到时就剩了空屋子一间,到时悔之晚矣!我与你老爷也就罢了,横竖家私日后都是琏儿的,你们夫妻俩却是年轻,日后儿女成群的,可怎么是好。”
王夫人从前就说邢夫人小气吝啬,是燕儿打她房上过也要扯下几根毛来的人,如今听着邢夫人一样说王夫人,王熙凤很咬了咬牙才没笑起来,只低头道:“果然是我不通了,还是太太有筹谋。”邢夫人便更觉得自己有见识,又觉得这个媳妇儿贴心不提。
此时王熙凤跟在邢夫人身后,见她喜色不掩得模样,想着从前她的举动言辞,不由叹息道:若是大老爷人物清楚,邢夫人有王夫人一半心智手腕,大房何至于步步落后。
只是如今她却也不怎么着急,此生境况比起前世何止好一星半点。
贾敏地位愈举足轻重,王夫人那里越发有牵累。且从前二房最大的依仗,并不是贾母对着宝玉的偏心疼爱,而是做了贵妃娘娘的贾元春。
今世新帝虽未变,可林家一动,后位却是更迭,贾元春与皇后竟算联络有亲,只是辈分低了一辈,皇上不好纳为嫔妃,又看林如海的面子,就将贾元春指了南安侯世子为妃,如今做着世子妃,虽然有着做正妻的体面,但在贾家看来,她再不是一言九鼎的贵妃娘娘,只是个嫁的出色的嫡出女孩儿罢了,对贾家内部却是鞭长莫及了。
甚至王熙凤从前最担心的的四大家族的倾颓,都随着林家地位变动而安心不少,便是皇帝要对着尸位素餐的世家出手,只要林家还在,总是能保得平安团圆,这便够了。起码她自己,是再不会沾手包揽诉讼,高利放账之事了。
邢夫人对王熙凤也无甚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