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四刻,天早就已彻底黑透了,一轮新月高挂天迹,将银晃晃的亮光投向大地,为草原镀上了一层银灰,朦朦胧胧间,颇有梦境之美感,然则岳钟琪却显然无心去欣赏这等诗意的美,昂然立于太平镇的城头上,双眼微眯地凝视着正络绎不绝地从脚下城‘门’‘洞’里穿行而过的步骑两军,满是风尘的脸上虽是一派的平静,可眉宇间却隐隐有着股淡淡的‘阴’霾,此无他,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午间那一仗虽是大胜了一场,可所耽搁的一个时辰多一些的时间却是个要命的问题,纵使紧赶慢赶,行程却还是比预定作战计划滞后了大半个时辰,而今,天‘色’已晚,哪怕有着火把的照明,行军速度也不得不慢将下来,这一延迟之下,原本的作战计划势必须得作出相应的调整,这一点,岳钟琪虽已是有所盘算,可决心却颇有些难下。
巴暖三川营已是再次发来了告急信,言明城中部队已是弹尽粮绝,如今只能靠不多的骑枪子弹与马刀来坚守,能否顶得住外谢尔苏部落的再次强攻实难言把握,而今,要想解巴暖三川营之危,唯一能依靠的部队只有骑一师,问题是骑一师还肩负着明日狂奔数百里奇袭罗卜藏丹津大营的重任,若是今夜再赶上一夜去厮杀上一场,体力与马力显然会有所不足,一旦奇袭失败,那后果之不堪当真不是件好耍之事,岳钟琪不想也背不起这么个责任,可若是不派出骑一师去解巴暖三川营之围,却又恐巴暖三川营得而复失,同样也会影响到速胜之大局,偏偏两者间又实是难以取得一个平衡,自由不得岳钟琪不为之踌躇再三了的。
“报告师长,王爷密令在此,请师长过目!”
就在岳钟琪默默推演各种应变对策之际,一骑报马从远处疾驰而来,直抵关城下,方才勒住了战马,马上骑士甚至顾不得去看一眼已累得瘫软在地的马匹,疾步便冲上了城‘门’楼,气喘吁吁地朝着岳钟琪便是一个标准的打千,而后从内甲里掏出了个牛皮信囊,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
“去,将和师长请了来。”
岳钟琪伸手接过了牛皮信囊,手脚麻利地解开其上的绑带,从内里取出了张写满了字的信函,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便是一变,可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也没甚多的言语,先是挥手示意那名报马自行下去休息,而后眉头微皱地朝着身旁的一名传令兵吩咐了一句道。
“喳!”
岳钟琪既是有令,‘侍’候在侧的传令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匆匆便跑下了城‘门’楼,不多会,就见和敏领着几名戈什哈大步从城‘门’楼旁的梯道上冒出了头来。
“岳师长,王爷有何指示?”
虽是赶了一天的路,又鏖战过一场,可和敏的‘精’气神却依旧十足得很,这才一行上了城头,隔着老远便中气十足地发问了一句道。
“和师长还是自己看好了。”
岳钟琪并未直接回答和敏的问题,而是一抬手,将那张密令递到了和敏的面前。
“嗯?这……”
这一见岳钟琪的神情颇有古怪,和敏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没多想,随手接过了信函,凑到了火把旁一看,瞳孔当即便是一缩,好一阵子都没能回过神来,此无他,概因信函上所载之密令着实是有些骇人——第一条倒也就罢了,不过是让北路军按预定作战计划行事,此乃正常命令,自不足为奇,可第二条命令就不是件容易的活计了——灭族!鉴于外谢尔苏部落残杀大清百姓,并在战斗中胆敢以大清百姓为人质,特令夷灭其族,所有该族显贵一体满‘门’抄斩,其余族中老幼尽皆官卖为奴,以儆效尤,再有敢如此肆意胡为之敌,一律按此办理!
外谢尔苏部落乃是青海一带最大的藏民部落,全族老幼加起来三万余人,其中显贵之家少说也有一千余人,再算上附属部落的显贵人等,这一杀可就少说也得杀上两千余,个中大多是‘妇’孺老幼,纵使和敏乃是铁血汉子,一念及此,也不禁为之寒‘毛’倒竖的,要知道这可不是阵上杀敌,而是公开大规模屠杀,两者间的区别实在是太大了些,更别说全族老幼还得尽皆官卖为奴,这么一处置,整个部落算是被连根拔起了的。
“这等处置……”
和敏愣了良久之后,方才醒过了神来,可心中的骇然之意却并未消减多少,有心想说些甚,偏偏此令乃是自家主子所下,和敏还真就不敢胡‘乱’置辞的,话说到半截便即尴尬地停了下来。
“王爷用心良苦啊,若非如此,恪旅长怕是难逃小人之构陷,再者,能有此先例在,我大军在收复各处叛‘乱’之贼时再不致有掣肘之危矣,只是王爷本人怕是难免遭酸儒之辈‘乱’议了的。”
岳钟琪显然看得远比和敏要透彻了许多,这一见和敏兀自没能明白密令的意义之所在,不由地便感慨了起来。
“嗯……”
岳钟琪都已将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和敏自不会听不懂,只是他也不知该说啥才好了,也就只能是长长地出了口闷气。
“密令上的事,岳某自会照着办了去,将军只管杀敌便好,而今我军行程已滞后,且恪旅长所部已近弹尽粮绝,恐难再坚守,预定之作战计划须得加以调整,我第一师恐难及时赶到巴暖三川营,能解围者,唯有和将军所部,只是如此连番作战,却恐贵部困厄,岳某颇是为难,不知和将军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