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姌枯坐了一夜,阳月陪坐在她身边,秀致趴在桌上睡着了。
韦姌很清楚,孟灵均所为,无异于引火烧身。当时盐灵二州的那场战役,震惊天下,萧铎不但赢了,而且是以压倒性的胜利扬名天下。蜀兵并不如汉军骁勇,孟灵均这么做也会引来后蜀国内的反对之声。
天边翻出了一点鱼肚白,光线迷迷蒙蒙地照到屋子里来,桌上的蜡烛早已经燃尽。
韦姌站起来,阳月连忙也跟着站起来。
“小姐,您要做什么?”
“沐浴更衣,然后我去找他。”
他?阳月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韦姌,支吾道:“军使昨夜发了那么大的脾气,恐怕这会儿不会见您……”
“不要紧。只要他能答应救九黎,我什么都可以承受。”
秀致被她们说话的声音弄醒,揉了揉眼睛:“夫人,您跟月姐姐在说什么,奴婢怎么都听不懂。”
阳月连忙去拉了她起身:“没什么,准备沐浴用的东西吧。”
韦姌动手解腰带,将外裳脱了。她想通了,她来后汉的目的,就是为了保九黎。自尊心能值几个钱?他骗了自己又如何?若九黎和孟灵均保不住,她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她昨日是气急了,已经忘记他于她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并不是男人,也不是丈夫,而是她为九黎唯一可以谋求的庇护。
所以哪怕他说她连暖床都不配,她还是要去找他。这话的确刺耳,但是伤不到她。九黎和孟灵均,都等不了了。
她沐浴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往垂花门那边走。萧铎的书房在前院,前院是禁止内院的女眷未经允许过去的。那是这个家,真正的权力所在。垂花门那边守着两个士兵,看到韦姌皆是一愣,行礼道:“夫人。”
“你们同军使说一声,我在这里等他,有要事求见。”韦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告诉他,多久我都愿意等。”
士兵互看了一眼,不敢怠慢,连忙跑去书房禀报了。
萧铎凌晨就招了众将士在书房中说起北部边境的事。口若悬河说到现在,半点不疲倦。李延思可是困得很,低头打了个哈欠,跟其它几个将士交换了痛苦的表情。军使晚上不睡觉的么?美人在怀,还有空折腾他们?
众人无精打采,萎靡不振。只有章德威聚精会神,十分认真。
这个时候,士饷尜鞅ǎ说到夫人求见的时候,李延思暗喜,这下好了,他们有救了。可他一抬头,看到萧铎脸上的表情……不对,这两人肯定有问题。莫不是吵架了?
萧铎在心中冷笑,为了九黎和孟灵均,竟不惜做到这个地步。
士兵又在外面说:“夫人说,多久她都愿意等。”
萧铎将手中的书掷在书案上,继续开始说粮草的事。
这下谁都看出来了,军使在跟夫人置气。
李延思完全不想打瞌睡了。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去马场的时候明明好好的,为了她都要把郑绿翘给杀了。这才一回府,便闹矛盾了?看起来矛盾还不小。
可惜魏绪不在,他连个商量的臭皮匠都没有。老章……他看了看章德威,别是老章在背后搞了什么鬼吧?
今日天晴,大早上的,阳光便有些晒,在门口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晕。萧铎看了看外面的日头,皱了皱眉,忍了又忍,还是叫道:
“李延思。”
“属下在!”李延思连忙站起来。
“你去同她说,魏绪已经去了。”
短短的几个字,若是换了别人肯定猜不出萧铎是什么意思。但李延思号称是萧铎肚子里的虫,立刻转身出去了。原来是为了九黎的事。想必军使没有告诉夫人杨信偷袭九黎,夫人从别处知道了,两人才闹了矛盾。看看,晒晒太阳就舍不得了吧?当他有多骄傲呢。
李延思快步走到垂花门边,韦姌抬眸看到他,隐隐有些失望。
李延思将韦姌请到廊下没有太阳的地方,拜道:“夫人,军使有要事正跟众将商议,无法抽身,让小的过来。”
“先生,我可以等,真的是很要紧的事……”
李延思笑道:“是关于九黎的事吧?军使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派魏绪前去处理了。夫人放心,九黎不会有事的。同时相王那边,只要他肯退兵,军使也让两位节帅以礼相待。”
韦姌心中的大石落地,长长地出了口气:“多谢先生告知。那我就不打扰了。”
李延思看到韦姌毫不犹豫地转身,摇了摇头。于她而言,萧铎怎样并不重要。她只要九黎无事。
***
细草微风,星垂平野,这是一个寻常的春夜。
从九黎山上望下去,山下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不规则地排列着,像夏夜山间的流萤。那是汉军安营扎寨升起的篝火,人数数倍于九黎。
孟灵均裹紧披风,抬手咳嗽了两声,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他立于山前,更像个月下仙人,身姿濯濯如春月柳。
韦懋站在他身后,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若他们攻上来,我们恐怕没有胜算。”
“等。”孟灵均只有一个字。
“已经这样持续许多日了,你究竟是在等什么?”韦懋知道孟灵均调兵是出于一片好心,但动静闹得太大了,惊动了后汉两路节度使,已成合围之势。韦懋担心九黎的同时,也担心孟灵均最后无法全身而退。
孟灵均回头笑了笑:“大哥,你派人去山下打听消息,是不是听到,传国玉玺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