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琛爬出墙外后,兄姊早跑的干干净净,只有两头发了疯的大牛横冲直撞,卷土而来。
在附近水塘子里泛舟却被水葫芦纠缠得寸步难行的一户人家,齐声招呼罗琛朝水岸边跑。
罗琛满头大汗,听见搭救声,就鼓足了劲,卖力抬起两条并不怎么有力的仙鹤腿,同两狂牛展开你追我跑的生死游戏。
可罗琛到底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平时衣来张口饭来张手,连火柴打不着,粗活更甭提,跑了两步,就膝盖一软一酸,扑倒在细草地里,声嘶力竭地喊着罗浮,“四姐四姐!”
池上泛舟的人家失声尖叫起来,罗琛心惊肉跳,扭头一看,天!公牛黏连着牛氓尸体的肚皮以及牛尾附近上的挽手已经分毫毕现了。
罗琛蜷缩身子,护住头脸,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叫喊。
但没有蹄子砸落在他身上,且公牛身上的粪味也在逐渐逐渐抽离。眼前似有豁然天光。
罗琛微微睁开眼睛一瞧,面前的不是公牛,也不是母牛,而是三十来岁的男子以及与他年龄不相上下的少年。
少年一脸冷漠,手上握着一串糖葫芦。男子笑脸相迎,纯朴自然,肩扛着一把糖葫芦的稻草杆子。二人均身着一袭白衣,仅是外袍袖口处镶了一圈金线的祥云纹路,一看便是架海金梁的人物。男子眉尾处还有条小疤截了一小丢眉毛。
男子弯腰下,扶起罗琛,“小弟,没事吧,家人呢?”
罗琛歪头见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公牛母牛此刻夹了尾巴,已然逃窜到了天边,平息了一会儿,才答道,“谢谢大哥哥,我爹娘在庙中廊下歇息。敢问大哥哥尊姓大名,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哈哈哈。”男子朗声大笑,“免贵姓顾。方才是我师弟救了你,你谢谢他去。”
罗琛见二人均是江湖中人,便有样学样地拱手行礼,“能否交个朋友,小弟姓罗。”
那少年不答,喉咙动了一下,其余两人翘首以盼等他佛面开金口,谁知他只是吐出来山楂籽,然后冲他师兄不冷不热的说了两个字,“走了。”说罢,轻功一使,人已是百丈之外了。
顾师兄满脸内疚,替他答道,“他姓林。小弟,来日再见了。”
他二人是奉了师命来诛杀此地一对恶霸兄弟的,一个找的十分轻易,随意打听就知那人惺惺作态地来了菩提绀园为他过世的糟糠之妻做水陆法会,另一个诡计多端,且神出鬼没,是只千年的老狐狸,渡水偷溜了。
罗琛则恐慌地打起寒颤来,不是为早先那两头疯牛而心生后怕,是因看着少年手上提了颗双目圆睁的人头。人头的主人他还见过,那人是此地的霸主,爱强抢民女,爱强抢民女后杀之泄愤,杀之泄愤也罢还拿人烹煮,说是强劲健骨。刚上山时,罗老爷罗夫人听人背地埋怨有恶棍也来了,还心慌意乱地特意带家人走了右侧崎岖的杂草小路。
困在水葫芦淡紫浓绿深处的人家则不住地啧啧称奇,“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那孩子不得了不得了啊!几百来斤的黄牛,就见他撑着牛角,一跃上背,朝空中一提一拉,牛就栽翻了个儿!可真了不起!”
“他身边那男子熠熠生辉,估计也是绝顶高手啊。两人是父子兵上阵吧!”
“唉呀,你们几个,让你平时多出来走动走动,那二人身穿的都是昆尤派入门弟子的服饰!武冠古今,独步天下的昆尤派没听过?”
罗琛若有所思,原来真是遇上贵人了。
罗夫人坐在廊下,打开食盒,里头装着些细巧果子。罗通判紧捏着手上求来的几柱香,想着孩子铁定欢乐,所以长年累月缩着的眉头都不觉舒展开来,像在热水里泡开了的茶叶。
不多时,罗琛回来了,肘部淤青,满身黄泥巴点儿。罗夫人心疼地不行,连忙拉过小儿子的手,“哎哟,怎么摔着了,娘给你擦点草药膏。外出得当心,脚下有槛的,不能不低头看。”
话音刚落,廊前惊慌失措地又冲来四个头发蓬松凌乱,衣裳脏污不堪的小乞丐。罗夫人定睛一瞧,呵,这乞丐长的跟自家儿女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顿时火冒三丈,单指着罗浮的脑门往后一推,后者险些打了个趔趄。
“要亡天了!一个个的,去泥里打滚撒泼,你们怎么就不把庙给拆了当柴烧呢!”罗夫人气的两眼冒火星。
罗浮低头捂住脑袋,眼泪打着转。
罗策心疼妹妹,“我们是不小心滑了个跤!娘,你做什么呢!”
“滑跤?还好意思撒谎来着了!四个人抱团摔的?你以为你们是屎壳郎滚的屎球?”罗夫人愈说愈没官夫人样,罗通判连忙打圆场,“都是孩子,乖的很,衣裳脏了就换,人好好的,万事大吉。”
“回客栈去,别玩了!”罗夫人一声令下,几个孩子垂着脑袋排排站好。练兵场上的士兵看到军旗指令,大概抵不过他们一半的反应。
“可……这……”罗通判捏了捏手中的五根香,拦住罗夫人,“还没上香呢,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罗夫人还在气头上,什么也不听,心疼五个灰头土脸的孩子摔得膝盖胳膊肿胀成砌墙砖一样厚,一时忘了自己相公赖皮狗一样苦苦求来的五柱香,低声说道,“干脆罢了。上香还得排上几个时辰呢,孩子照旧累不住,不如赶早投宿,省的届时家家客栈人满为患,连落脚地都寻不到。得先带孩子去药房里看看。要是老了留下病根,届时谁会照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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