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昆仑继续在东门岗亭里值班,而切糕帮的三轮车则远远退避到了广场的另一头,去讹从长途汽车站出来的旅客了,买买提们属于楞的,能克制横的,但是遇到不要命的照样得怂,这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
而车站派出所采取了民不举官不究的态度,装作这件事没发生,内部人却知道,刘昆仑上面有人,是刑警支队长詹树森的弟弟,这靠山大的简直吓死个人,全体混火车站一带的流氓地痞都想来巴结他,但刘昆仑对这个谣言矢口否认,他说自己根本不认识詹树森,也没有干公安的亲戚。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刘昆仑对单位的基本情况也摸清了,金桥大市场内部主要是两伙人在博弈,首先是邓总为首的原先物资局三产公司的一帮人,这些人是大市场最早的创建者和经营者,属于元老,和元老派分庭抗礼的是以王书记为首的机关派,这些人都是原物资局的干部,物资局撤销编制后,大批人分流到企业,又没有一技之长,只能继续老本行干工青妇,坐办公室拿高工资,他们和元老派互相看不顺眼,勾心斗角不断。
第三股势力就是以陆刚陆副总为首的“外面人”,陆刚最早在纺织厂业务科工作,九十年代初期就停薪留职下海闯荡,南下温州广州,北上内蒙俄罗斯,属于眼界开阔,手段灵活的生意人,他的岳父是物资局的前任蔡局长,所以能分得一杯羹进入管理层。
元老派混吃等死,机关派尸位素餐,真正撑起金桥大市场的却是人数最少的“外面人”。而刘昆仑是詹树森托了陆刚的关系进来的,严格来说也是外面人,但他从来不参与内部纷争站队,只管好他的一亩三分地。
东门就是刘昆仑的一亩三分地,这附近方圆二百米范围都是他的治安包干区域,大市场保卫科和车站派出所是共建单位,说起来熊科长还是正宗公安干校毕业,在派出所也干过户籍警的,后来调去当经济民警,就是俗称的厂警,再后来经警和物资局一样,属于被淘汰的产物,熊科长从有编制的民警变成了企业的保卫人员。不过总算和公安口有香火情,在火车站广场一带吃得开。
全市场的保卫人员一共有三十多个,一个赛一个的吊儿郎当,玩世不恭,上班迟到早退偷懒耍滑那是驾轻就熟,除了刘昆仑例外,他也是全保卫科唯一穿全套制服的保卫人员,一套毛涤混纺质地的老式警服居然还熨出了裤线和袖线,小翻领里面配着白衬衣和黑领带,红褐色人造革武装带扎的紧紧的,左边挂着警棍,右边挂着对讲机,脚下皮鞋锃亮。
在金桥大市场工作的日子舒缓而安详,他和四姐租住的房子到期之后,搬到火车站附近的铁路二十七宿舍,也是租的房子,但房租便宜许多,每天刘昆仑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一日三餐准时准点,早上吃附近的包子和胡辣汤,有时候是油条和豆浆,中午在东门第一家高姐米线吃一碗丰盛的大碗米线,晚上就丰富多彩了,有时候和马后炮一起吃羊肉拉面,满海碗火辣辣的红油拉面,一盘凉拌羊肉配上葱白香菜,有时候烧个羊头,再来一瓶四块五的淮江大曲,这日子过的也是美滋滋。
进了东门大门,第一家餐饮铺子就是高姐米线摊,顾名思义,老板娘是个女的,叫高俊玲,二十七八岁上下,生的人高马大,丰乳肥臀,干起活来风风火火,吵起架来地动山摇,人是直肠子,热情厚道,对刘昆仑尤其好,每次小刘兄弟来吃饭,高大姐手一抖,就多放了七八片牛肉,老马看了有意见非要同样待遇,高俊玲白眼一翻说:“人家小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个老狗逼吃那么多干熊去!”
最惬意的就是午后,吃饱了饭,用电热水壶烧一壶开水,把黄桃罐头瓶里的一级茉莉花茶泡上,坐在岗亭里的大躺椅上,把穿着三接头皮鞋的脚搁在铺着玻璃台板的办公桌上,任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看茶杯里袅袅的热气,听外面嘈杂的人声,回忆半年前的刀光剑影,会有种大隐隐于市的错觉。
东门是金桥大市场的正门,保卫科把刘昆仑放在这儿倒也是歪打正着,十九岁的小刘精力体魄都在巅峰状态,身材相貌也比那帮歪瓜裂枣强得多,一身制服笔挺,自然能给顾客带来安全感和信任感,大市场里扒手肆虐,丢了钱包手机的人往往先找刘昆仑报案。
刘昆仑只是一个保卫人员,他没有执法权也没有侦察权,只能上报保卫科,市场方面倒是做了些事情,宣传科在墙上写了十几个“请看管好您的财物”字样,以作提醒,仅此而已。
随着气温的升高,人们的钱包手机也越来越容易被盗了,大市场扒窃事件屡屡发生,一上午就能有十几起,熊科长可以视若无睹,但刘昆仑不能,他觉得这些小偷是在羞辱自己这身衣服。
刘昆仑决定出手,他是懂规矩的人,在做事之前先找到熊科长汇报,保卫科长是单位里的实权人物,熊光明科长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单位,而是在外面忙乎自己的一摊子事情,这天刘昆仑亲眼看到熊科长的捷达车开进来才去找他的。
熊光明对刘昆仑这个新人印象深刻,知道他是个愣头青不要命的傻小子,但平时话很少,开会的时候闷不吭声的,也不大和同事们来往(喝酒赌钱),所以并不很瞧得上他,若不是陆刚的关系,他都懒得搭理。
听刘昆仑说了要整肃市场内扒窃现象的建议,熊科长点了一支烟,深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