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注定迎来他此生最疲惫的一个夜晚,没有之一。
他先追着皇后从咸安宫去了御花园,目睹完一场暴力事件,再从御花园回到咸安宫,好不容易要“吃”上了,又因为娴妃上吊抹脖子,匆忙从咸安宫移驾至永华宫,刚刚安抚了娴妃几句,又马不停蹄地被太后召去雅韵斋……皇帝跟赶场子唱大戏一样,在偌大的皇宫里团团转,身心俱疲。
太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从皇帝小时候母子二人如何艰辛,一直讲到现在皇帝翅膀硬了,非但不听她的话,还被皇后吹枕边风……太后慷慨陈词不断,再配合上抽抽搭搭的哽噎,皇帝彻底变成了个胳膊往外拐、只要媳妇不要娘的不孝子、小混蛋。
秋衡真是没处喊冤去。
因为,他也想听皇后吹枕边风啊,可是……根本听不到啊!就齐不语上回那件假公济私的事,皇后她愣是沉得住气,装得一脸的淡然,都没开口求过他一个字,脾气硬的很,也实在是倔!
等对面那人念叨完,秋衡总结了一下,太后无非两点意思:一来,是希望皇帝借着今夜婉儿被打一事,挑皇后失仪无德的过错,借机向齐家和皇后发难,若是能扳倒最好不过,再不成,敲打敲打也是好的;二来嘛,则是盼他赶紧将如儿接进宫,趁着后位不稳,可以钻个空子。
在皇帝看来,太后这一番深思熟虑,算是个不错的顺水推舟、一石二鸟之计,若要怪,也只能怪齐梓玉一时冲动,失了皇后本该有的品行德容,可若是再往深处想,齐梓玉也不过是受了他的气,又被婉儿的举止给激怒,何错之有呢?她本就是这样一个娇蛮性子……
秋衡一直垂着眼,静静听着。烛火轻跃,拢在他白皙素净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他的眸子藏在那片浅浅的阴影之中,恍恍惚惚有些失神,英挺的长眉斜斜往上飞,此时微微蹙着,整个人迷惘又无措极了,现在的这副面容,才和皇帝本就不大的年岁相配了些。
倏地,他抬起头,耀眼的烛火慢慢在他的脸上晕开一片淡淡的昏黄,像是冬日里令人艳羡的骄阳,分明该是暖的,能够熨帖人心,可不知为何,那张清俊的脸在此映衬之下显得越发的白,还有些冷。
秋衡叹了一声,道:“母后,她是朕的皇后。”这是他最大的辩驳。
张氏虽点头,却道:“可她也是齐不语的女儿,皇帝莫非忘了?”这样一来,太后更加坚定认为自家儿子被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实在没法忍!
秋衡闻言,一时怔住。这一切是个最最完美的死结,而促成这个局面的,除了齐不语,就是他自己……很是卑鄙,又有些无耻,他果然最擅长此道!
“母后,这事说来说去是朕对不住她在先,以后别再提了,其他的事朕心里有数……”秋衡又垂下头,面上掩饰不住的倦意,真是疲惫成灾。
这一晚,皇帝最后独自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个人躺在龙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秋衡再一次睁开眼,望着明黄的帐幔,突然体会到了何谓“孤家寡人”的意思。他探入袖中,将先前那只没来得及还回去的金摺丝葫芦耳环拿了出来,对着幔外的幽幽光亮仔细端详。
想到那人,秋衡就想到明日之约,两个人出宫,去哪儿玩好呢?
不如先去世味楼吃点心,再去茶馆听说书……这样胡乱想着,他方模模糊糊睡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秋衡一大早还没睡够呢,就被内阁的人拖去千秋殿议政。
——坐了七年的皇帝,秋衡每日上朝听政从不敢懈怠,可心里其实早就腻了,如今“腿残了”,正好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偷懒机会。所以,皇帝已经好些日子没有上朝了,只偶尔批几个折子,过问几句政事,反正齐不语刚被他敲打过,并不会做出阁的事,估计还一心想要好好表现呢。秋衡心里很淡定,可他的师傅柳必谦不干了:皇帝你是皇室唯一的独苗苗,现在这样堕于朝政,怎么能行?江山社稷可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呢……于是,柳必谦和齐不语一言不合,两派人马又打起了嘴仗。
对于这两人之间的明嘲暗讽,秋衡平时挺爱看的,也喜欢看齐不语吃瘪,可今天他心里只惦记着和梓玉出宫一事,哪儿顾得上他们吵什么。于是,皇帝时不时心不在焉地说个“嗯”字,随意敷衍一下。
柳必谦瞧出些端倪,再加上有所耳闻昨夜之事,越发的恨铁不成钢,他攻击完对方还不过瘾,一不小心说溜了嘴,骂道:“你女儿无德,搞得后宫鸡飞狗跳,哪像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十足十的泼妇、泼妇!”
什么,居然敢骂我女儿?
齐不语跳脚了,毫不客气地回击道:“就你那败家儿子,养了几十房小妾还不够,竟然跑去烟花巷寻欢作乐,呵呵,将你柳大家的脸都丢光了!自己不会教儿子,还来管我女儿,一边去!”
“反正我儿子才不会娶你家那个蛮不讲理的女儿!”
“哼,我女儿也不会嫁给你那个一无是处的儿子!”
两人吵得是脸红脖子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突然,有人不轻不重干咳了一声……正是娶了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的男人。
皇帝脸色不善,你们两个当朕是死的啊,居然当面讨论朕的皇后,实在该打!
不出意外,内阁首辅和次辅各领了十大板子,这事儿就这么平息下来,朝堂也清静到了过完年。
这边刚折腾完,一直候在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