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这半生,并非是第一次在戏台上接受皇帝的夸赞和赏赐,只是从前的他,是经过了十几年的努力之后,才站在这个戏台上接受皇帝的褒奖,十几年的付出换得一朝荣耀,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今时今日,他初初当上大胥,第一次排了大傩之礼,不足之处他自己都能数出二三十个,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会站在这个戏台上接受称赞的呢?
直到受赏结束,下了戏台,被自己的徒弟扶着出了这殿前的院子,苍澜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大人!”
下了戏台,独孤伽罗本该直接去换了衣服,然后回到大殿,接下来她必定是要被万众瞩目的。可回想受赏时一直在发呆的苍澜,独孤伽罗便穿着登台时的那一身衣裳追了上来。
苍澜缓缓转身,待瞧见一袭白衣的独孤伽罗在月光下奔跑而来的场景时,苍澜才稍稍回神。
独孤伽罗在苍澜面前站定,先郑重其事地向苍澜行了一礼,然后恭恭敬敬道:“感谢大人这段时间对伽罗的教导,亏得大人多番照拂,伽罗今日才能赢得满堂喝彩。”
听到这里,苍澜的神思总算是恢复了清明,客气地回道:“能赢得满堂喝彩并且得到陛下恩赏,那是七娘子的本事,该是苍澜要感谢七娘子,谢七娘子使这出戏如此精彩绝伦。只是不知苍澜是否有幸能在明年此时再与七娘子合作一次。”
“这个……”独孤伽罗犹豫了一下,满怀歉意地对苍澜说道,“大人得要求,伽罗理应做到,只是……只是世事无常,今日才是新年第一日,这年末最后一日的事情,伽罗可不敢断言,但只要有这个机会,伽罗定要再向大人讨教。”
“好!那明年的大傩之礼,我就等着七娘子了!”尽管知道独孤伽罗这话里有八分是在客套,只有两分道出了真心,可苍澜也是开心的,“不过若七娘子的心上人又想看七娘子跳些旁的什么舞,七娘子也可来春官寻我。”
面对苍澜的这番调侃,独孤伽罗丝毫不怯,连点儿羞怯都没露出来,只笑道:“那到时候可就有劳大人了。”
苍澜一愣,继而哈哈大笑:“好!那咱们可就约定好了!七娘子回吧,告辞。”
话音落,苍澜便转身,大步离开。
目送着苍澜离开,独孤伽罗就打算去换身衣裳,结果一转身就瞧见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普六茹坚?你怎么在这儿?”独孤伽罗上前两步走到杨坚面前,歪着头疑惑地看着表情有些严肃过头的杨坚。
杨坚抬眼看着苍澜离开的方向,而后收回视线,那严肃的神情被眼中浮现而出的点点笑意破坏。
“过了许久也不见你回来,出来看看。”
独孤伽罗笑弯了眼,上前一步与杨坚并肩,两人一同往用来更衣的偏殿走去。
杨坚本就不多话,但在独孤伽罗面前,他的话倒也不至于少到会让两个人沉默以对,可方才偶然听到那大胥与独孤伽罗说什么“心上人”,杨坚就彻底没了说话的心思,闷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暗自嘀咕这独孤伽罗是何时有了心上人,又猜测着这位心上人可能是谁。
发现杨坚比平时还要沉默,只闷着头走在一边,似乎很不开心,独孤伽罗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普六茹,你怎么了?”
杨坚偏头看了看独孤伽罗,半晌之后才扯出一个笑容:“无事。”
一听到“无事”这两个字,独孤伽罗便忍不住蹙起了眉。
瞧他这两个字说得有气无力,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可独孤伽罗也不能追问,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可以拿来闲聊的事情,独孤伽罗便也只能沉默地走着,一步一顿,每走一步都要在地上寻个石子踢走,然后才肯走下一步。
二满脑子都是“心上人”这三个字的杨坚走着走着就突然察觉到身边的独孤伽罗不见了,杨坚大惊失色,猛地转身,才刚张开嘴要高声呼喊,就见独孤伽罗正抬脚踢飞一颗小石子,百无聊赖的样子。
杨坚反身走回独孤伽罗身边,见独孤伽罗似有些闷闷的样子,便不解问道:“七娘子怎么了?”
独孤伽罗掀起眼皮看了杨坚一眼,旋即又低下头继续踢石子,同时回答杨坚道:“无事。”
杨坚眉心微蹙。瞧她这小表情,瞧她这小模样,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杨坚就傻乎乎地又问道:“既然没事,为何不开心?”
闻言,独孤伽罗抬头看着杨坚,一脸困惑道:“对啊,既然没事,为何不开心?不如普六茹来给我解释一下?”
“我来解释?”杨坚一时没明白独孤伽罗的意思,不知所措地搔搔头。
独孤伽罗翻了个白眼,又道:“普六茹你方才不就是嘴上说着无事,实际上却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吗?那你都可以没事儿随便不开心一下,我为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