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寂寞,故而每到一个港口,看着旅客上下,便成了船上诸人的消遣之一。
这一日,船到长宁,那位钦差大人自恃身份,不愿意跟随员们一样挤在甲板上看这等热闹,便拿着本书在舱房里自娱自乐着。不想转眼就有人冒冒失失闯了进来。钦差大人唬下脸,刚要把那随员臭骂一通,就听来人禀报,说是看到景王殿下那里正在收拾行装,看样子是要下船的模样。
钦差大人吓了一跳,想着景王殿下一向的名号,不得不郑重其事,却是一边大骂着那来通风报信的随员,一边急急奔了出去。
才刚上甲板,便恰好看到周湛耍着那不离手的扇子,扶着舷梯从头等舱下来。一细问究竟,那位爷竟果然是想要在这长宁下船,钦差大人的汗顿时就下来了。
周湛却漫不经心地道:“我又不是钦差,回头你们接了人,再到长宁来接我就是。”
这话说的……
“这、这不妥吧……”钦差大人擦着汗道。
“怎的不妥了?”周湛扬着八字眉,看着一脸不爽的模样,直把钦差大人看得汗如雨注。
他期期艾艾半晌,始终不肯说一句重话。便有个楞头青随员看不下去了,直愣愣说道:“这是擅离职守!”
钦差大人吓得一哆嗦,回头便要冲那个楞头青发一通官威,不想周湛听了竟正而八经地一点头,道:“也是,不好擅离职守呢。”
那钦差一愣,接着便是一阵大喜,还以为周湛是改了主意。不想他提着的一口气还尚未放下,就听周湛又道:“这船这般慢悠悠的,走的实是无趣得紧,爷我不乐意坐了。不过你们放心,等你们到了广州时,爷肯定在广州等着你们便是。”
说着,便带着他的仆从们,悠悠然打迎使团众人面前一溜过去了。
钦差大人的副手不无忧虑地凑到钦差大人跟前:“大人……”
钦差看着周湛的背影,咬牙半晌,无奈地一挥手,“只好这样了,只要那位爷不误事便罢。”
众随员看了,不由都是暗自一撇嘴——果然是人怕狠的鬼怕恶的,钦差大人摆起官威教训起人来,就跟训自家儿孙似的,如今对着景王殿下,还不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且说周湛走到那搭板边,回头看看翩羽,挑着眉头怪笑道:“可还要把眼睛蒙上?”
翩羽白他一眼,转过身去。
周湛哈哈一笑,很没形象地将那扇子往衣领里一插,便扶着寡言下了船。
在他的身后,翩羽看着那搭板下晃荡着的海水,虽然不再像之前那般惊恐,到底还是有些气短。
无语看出来了,便拉着无言两个,假装她俩胆小不敢走,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的手,三人这才相扶着下了船。
时隔半个月,翩羽的脚终于重新踩上坚实的地面,她不由长出一口气。一抬头,就看到周湛站在不远处,正以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在看着她。
她顿时傲娇地一仰脖儿,扭头看向身后。
身后,船尾处也搭着一道宽宽的踏板。周湛那辆小巧精致的单人马车,正由老刘牵引着,也缓缓下了船。
翩羽看了不由就是一阵眨眼。
不远处,码头边一些看热闹的人也在议论纷纷。这年头,搭人的船票就已经不算便宜了,竟还有人阔气到连马车一同运了过来。这运费,怕是早就够在当地重新购置一辆马车的了。
这种荒唐事,也不知道是哪个败家子所为。
而当马车下了船,有那见多识广之人认出马车上的标识后,众人顿时都不议论了——全大周都知道:荒唐败家哪家强,人皆愤然指景王……
当然,这专车的待遇,只有王爷才有,如翩羽等随从,自然是在码头边现招的马车。
这一回,周湛没叫翩羽跟他同车,翩羽也不想跟他同车,便扭头跟在无言无语两个后面,上了那租来的马车。
马车沿着海岸线往西行驶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又在另一片码头区停了下来。
周湛先下了马车,回头看向后面的马车。无语无言两个见了,都探头出来看向他,见他没有指示这才缩回头去。偏翩羽从头到尾不曾露面。
他忽地就不适意起来了,过去拿扇子敲着那篷车的车壁,撩拨着她道:“还要我三催四请你下车不成?”
翩羽顿时就恼了,撩开车上挂着的门帘,就这么蹦下车去。
周湛垂眼看看她,见她小脸虽还是有些苍白,精神头倒是不错,便拿扇子一敲她的脑袋,“跟上。”
一转身,他便进了码头旁的一间茶楼……应该是茶楼吧?
翩羽抬头看向那幢石头砌就的房屋。
三层高的小楼,门上没有悬挂任何招牌,只吊着个画了只茶杯的木牌。
小楼的两侧,还有些形形色-色的其他建筑,看着都很怪异,像是西番传来的那些画上的房子。
忽地,她的脑袋上又挨了一记。
“走了。”周湛吆喝一声。就只见那石砌小楼的门像是无风自开一般,忽地往两边打开,周湛便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那小楼。
翩羽也顾不得打量两侧建筑风格奇怪的房子了,只得拔脚跟了上去。
直到进了门,她才知道,为什么这两扇门会“无风自开”,原来那门后一左一右各站着一个侍者。
那两个侍者,虽都穿着长衫,可执的礼数显然是西番的礼数——跟威远侯钟离疏的那个侍者阿樟是同一套路!
除了门口守着的两个侍者外,室内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