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门来,翩羽抬眼就看到,周湛坐在那黑漆屏风前的一张圈椅里,正挑着个八字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在打量着她。
那圈椅的旁边,放置着一张高几。高几上,一盏造型别致的海棠式水晶玻璃罩瓷灯下,反扣着一本书——仿佛是在她进来之前,这位爷正在看书的模样。
翩羽不由就多看了一眼那本在她看来装帧得有些古怪的书。如果此人正是她所猜测的那个身份,显然,“看书”这两个字,跟他一向的名声极不搭调……
当然,她所认识的这个人,似乎也跟传闻里的不太一致……
“你要见我,就是想来看看,我在看什么书的吗?”
忽然,灯下传来周湛的问话。
翩羽忙从那本书上收回视线,这才注意到,这位她还不知道叫什么的爷,一身装扮也很是古怪。
就只见他散着一头黑发,懒散地瘫坐在那圈椅里,身上那件织有暗纹的深红色长袍的式样是翩羽从来不曾见过的。长袍下,两条裹在白色丝绸洒脚裤里的大长腿就那么毫无顾忌地支楞着,仿佛在故意卖弄着脚上那双式样奇特的、鞋尖上翘的软底拖鞋一般——后来翩羽才知道,他这身式样古怪的睡袍和拖鞋,原来是威远侯钟离疏打西番给他带回来的礼物,据说是西番的服饰。
而在当时,从没见过这种衣裳款式的翩羽忍不住就眨了好半天的眼。
见她冲着他只眨眼不开口,周湛不由就又是一挑眉头,却是坐直身子,以一种高傲的姿态交叠起双腿,又拿五根手指依次在那椅子扶手上一一弹过,装腔作势道:“好吧,我们就这么对瞪着吧,反正夜还长着呢。”
他的冷嘲热讽,不由就令翩羽咬着唇垂下头去——她听出来了,这位爷心情有些不爽。
那边,再次传来周湛的声音:“你得改改你这坏习惯。”
翩羽抬起头,见周湛拿手指着她,而不是以扇子,她忽地就是一阵不习惯。
只听周湛又道:“你又不是个三岁小屁孩儿,整天噘着个嘴做什么?跟谁撒娇呢?”
顿时,翩羽就是一阵恼火,脑袋一热,摸着脑门就脱口说道:“我还没怪你老是敲我脑门呢……”
周湛不由就是一挑眉。看看她那在灯光下更显闪亮突出的大脑门儿,却是一歪嘴角,嘲道:“这可怨不得人,谁叫你那脑门儿那么显眼,光这么看着就叫人忍不住一阵手痒痒……”
他忽地一顿,仿佛才刚回过味来一般,猛地把那两条长腿一收,挺直肩背,撑着那圈椅扶手,竖着个眉道:“我说,这是你跟你主子说话该有的语气吗?!”
翩羽眨眨眼,一时有些摸不清这会儿那位爷到底是晴天还是阴天,可不回嘴又觉得委屈,便小声叽咕道:“又没人教过我该怎么跟你说话。”
“您!”周湛一指她,“你至少必须称呼我‘您’!或者叫我‘爷’。”顿了顿,他才想起来,这一回他是不打算给她好脸色看的,忙一沉脸,喝道:“真是没规矩!”
翩羽倒也确实机灵,这会儿见他果然阴了脸,忙收敛起伶牙俐齿,向着周湛敛着衣袖行了个屈膝礼,乖巧地叫了声“爷”。
见她这般机灵,且那小小的人儿偏套了件大大的男装,还行着个女子的礼,顿时就叫周湛脑中闪过无数个如何打扮她、如何带着她招摇过市去捉弄人的捉狭点子。这么想着,他忍不住把身子往前一探,勾着个脖子看着翩羽道:“这会儿我倒真有些舍不得把你还给你老子了。别说,你这小模样儿,好好打扮打扮,带出去一定很有趣。”
提到她父亲,翩羽不由就是一垂眼,又咬住唇,抬头看向他。
她的眼神,顿令周湛也跟着眯起眼——他看明白了,那小眼神儿,是想叫他主动接过她爹的这个话茬儿。
可周湛一向就是个爱跟人对着干的性子,这会儿接收到她的小眼神儿,干脆直接就止住那话头,学着威远侯钟离疏的招牌动作,半抬着个眼皮儿,从那修长的睫毛下方高傲地看向翩羽。
于是,一时间,室内一片静默。
也不知道是天字壹号房的窗户密封好,还是因为这窗户上多了一道竹帘,这会儿站在那里,听着窗外的雨声,翩羽觉得,雨势似乎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大了,连那雷声都似渐渐远去了一般。
她悄悄抬起头,从眉梢瞅着周湛。见他似打定主意不再开口一般,只得眨着眼,小心翼翼探问道:“我……我能问你一些事吗?”看着他那忽然耸起的眉头,她这才想起他先前的指正,忙修正道:“问您。”
周湛却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再次往那圈椅的椅背上一靠,弹着那五根手指道:“不能。”
翩羽不禁一阵意外,“为什么?之前你还硬要告诉我来着。”
“现在我改主意了。”周湛道,“而且,就算告诉你了,你会相信我吗?”
翩羽一阵沉默。
“嗯?!”周湛故意冷哼一声,非逼着她亲口回答。
翩羽咬咬唇,抬起眼道:“信或不信,得等我验证了之后才能决定。”
“切,蠢货!”周湛一阵冷笑,忽地一指窗台边那张因远离灯光而显得朦胧模糊的方桌,“过去看看。”
翩羽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走过去,却是在临靠近那张桌子时,忽然就认出桌上的那个匣子,猛地扑过去抱住她娘的首饰匣子,回头看着周湛的眼里一片惊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湛道,“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