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汝窑美人觚砸碎时,养着数枝寒梅的清水点点斑斑地洒在地上,墙上,粘着零落的花瓣,残红乱飞,屋里人个个噤若寒蝉。
“你是说我连累你们了?哼!那些官老爷家里,多少继子收了继母给选的通房又宠爱得什么似的,就算三爷排斥我这个继母,可哪个男人不吃腥?说到底还是要怪你们榆木疙瘩不开窍!”裴氏叱道。
裴氏面如金纸,胸口起伏,姚氏过来打圆场,“母亲别气坏了身子,倒值多了呢!媳妇倒有个主意......”姚氏很怕裴氏,一向瞧着裴氏的脸色说话。
裴氏发火发累了,不耐烦道:“说!”
姚氏谄笑道:“媳妇听说,似乎有那种暖情的东西,放在茶食里......”虽然商家的妇人不比权贵家,必须谨言慎行,但毕竟是当着婆婆的面说出来,姚氏话说了一半儿,就不说了。
裴氏已经明白了,看看地下跪着的春娇和巧儿,默默地盘算起来。
不能怪她着急,她由外室扶正,旁人看着风光,可是她娘家微贱,与先夫人林氏一比,简直太寒酸了!
林氏出身蜀州林家,林家与她们罗家,延陵的程家和并州冯家齐名,林氏当年光嫁妆银子就带了上百万,这些钱,自然是留给林氏的儿女的,可是以后罗老爷的家财,却要子女们均分,那个外头来的野种罗绡,敢在罗家充正经小姐,还不是仗着林氏给她留下的丰厚嫁奁!
裴氏意难平啊!论容貌,论手腕,她哪一点比林氏差?为什么她的子女要比林氏的子女差?庆幸的是,罗羡之年轻早逝了,周氏的娘家败落,只守着个女儿过日子,终究好摆布,可是罗慕之,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的脾气,从不把她这个继母放在眼里,裴氏的如意算盘是,春娇和巧儿只要爬上了罗慕之的床,她就有办法让她们生出庶子来,这样一来,哪个好人家的女儿还愿意嫁给罗慕之?谁知罗慕之到底与崔阁老家结了亲,现在怎么办?难道看着这对饱满滋润的小夫妻神仙般地逍遥自在?
裴氏要争一争。
翡翠雕成的莲瓣香薰里燃着瑞脑香,缕缕青烟溢出,袅散,朦胧着罗慕之脸上的融融沉醉。
“哦?夫人真是这么说的?她居然这么在意那两个通房?”罗慕之笑道。
“一点没错!三爷放心吧,太太,二夫人和大小姐,本想合起伙儿来以多欺少,可三夫人呛得她们一句都还不上!一点亏都没吃!”琢言笑着回禀。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她那么厉害,太太当然不是她的对手!”罗慕之的眼梢眉角掩不住的笑意,想了一想,又问道,“可她回来为什么不把那两个碍眼的丫头立时打发了,还说什么‘养几日再扔’?连太太都顶撞过了,还顾及这点脸面吗?”
琢言道:“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就问了夫人一句,”琢言也不喜欢春娇和巧儿,巴不得叶绮立时打发了她们,“可夫人说,要问问三爷的意思。”琢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罗慕之沉思了一瞬,明白过来,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从唇角慢慢地漾开,他心情大好,语气雀跃地对琢言道:“你做得很好,爷该赏你,那小螺钿柜子的底下一格里有些碎银子,你都拿去吧。”
琢言眸闪精光,蹦蹦跳跳的过去拿银子,打开一看,哪里是碎银子?是一块大银锭子,少说有二十两重,琢言不敢拿,回身讪讪道:“三爷......这......太多了......”
罗慕之把银锭子塞到她手里,温言道:“拿着吧,我知道你家里艰难,你哥哥又快要娶亲了,我理该帮衬些!”
琢言羞赧地低下头,洗心居里的丫头,就数她最爱财,舍不得吃,舍不得打扮,攒了银子就托人捎回家去,琢玉她们时常拿这个取笑她,这些年若不是三爷接济着,真不知道家里日子怎么过。
琢言不好意思地接了银子,转身要出去,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低低问罗慕之:“三爷,您还打算睡碧纱橱啊?”罗慕之睡碧纱橱,当然是不怕外人知道的,他从小有些左性儿,就连洗心居的正堂,也只有四个大丫头进得来,更别说寝处,谁敢没事乱逛,那简直是不要命了!
罗慕之瞪她一眼,沉思一会儿,却又笑,清冽的笑意纯净如初阳,反正她也跑不了,咱们温水煮青蛙,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