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很凉,根本没有半点要小的意思,如果不撑伞,打在人的身上还是很痛的,并且入骨的冷。
但宁断似乎没什么感觉,从三天前他就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神志和力量,他完全就是靠着最后的一股执念在支撑着身体了。
具体多少天过去了?
宁断要好好想一想才能彻底想起来。
六天,还是七天?
七天吧。
他粒米未进,纯粹就是他长年累月积攒的命力还有天上落下的雨水在维持着他不死去,身体已经彻底麻木了,起初还能感觉到酸,疼痛,僵硬,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自然的,那些雨水击打在他身体上的触感,冰冷,也几近于无。
只有声音了,嗅觉也已经消失了,只能听到雨在不停地击打地面,有雨落在他的唇上,浸润进他的嘴里,让他还能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但是还能活多久?
这样下去,总是会死的。
他怕死吗?
没有人会不怕死的。
宁断自然怕死,但是和死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说,道义,正直,原则,还有,妹妹的命。
宁断是个很矛盾的人,他知道自己那天在大牢里做的事会让他陷入今天的绝境里,但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那么做。
就好像他现在这样,他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但他还是要这么做,他不这么做,他妹妹就会死。
听起来极其的愚蠢,可宁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宁折不弯,是一个很弱也很强的命格,心智不坚的人根本发挥不出这个命格的一丝力量,甚至还有可能退化成一个废人,而心智足够坚韧的人,往往能发挥出数倍的力量。
宁断曾经被认为前途无量,就是因为他的心智极坚,是极其契合宁折不弯这个命格的人,替他看命的命师甚至称他是百年来最坚之人,有望七两,当时宁家家主听了高兴极了,不仅给他换了一间屋子居住,给他妹妹的寿命晶石的份额也加大了。
只是那命师还有后话,说宁断志犹过坚,凡事太尽,终有祸事。
现在终于应验了。
宁断后悔吗?
有一点。
所以他一定要救自己妹妹的命。
他知道他的父亲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他所期望的也不是父亲的原谅,他只希望他可以用他的死,来换取一个机会,一个妹妹的生机。
所以他其实就是在求死,用这样的态度来乞求父亲息怒。
一天,再有一天,就够了吧?
宁断已经不太睁得开眼睛了,他只能听见雨声,然后是……脚步声?
有人来了。
父亲……
他的心里燃起了希望,努力睁开眼睛向着大雨里看去,他看到一个人。
这个人他认识,是宁府的大管家,宁忠。
宁忠缓缓走到了他的面前,用一种他已经分辨不出的语气,说:“二公子,五小姐她快不行了,老爷说了,您要是想看她曝尸荒野,那么就继续在这里跪着吧,到时候兄妹两个葬在一团也是求个两全了。”
宁断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僵了一下,他的意识本来已经很模糊了,但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一下子全身,脑子,血液,骨骼,都通透了起来。
他一瞬间再次感觉到了全身每一块肌肉的疼,雨击打在皮肤上的刺痛,雨的腥气,肚子的饥饿感,困意。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冷下去,比雨更冷,比他此刻的心更冷。
“你说……”他终于开口,这么多天以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嘶哑的像是一只鬼,他能感觉到喉咙干枯的仿佛要撕裂出血来,但他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整个人,像是一只垂死的狮子,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死死地抓住了宁忠的双臂。
宁忠能够看到宁断眼睛里像是要噬人一样的凶光,还有血丝。
但是宁忠却纹丝不动,只是继续说道:“二公子,人做了错事,总得失去点什么的。”
说完,他就直接转身,根本不管宁断,让其实已经失去了力气的宁断抓了个空,整个人跌入了雨水里。
“不!!!”宁断发出了简直不是人一般的吼叫,他拼命地想要站起来,却不断地在雨水里打滑着跌倒。
他,跌倒了,在大雨里。
在他的人生里。
他知道自己即将要失去什么了。
可他没有办法阻止。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结局。
本来,按照他的计算,哪怕他死了,他妹妹也还能支撑几天的,可是现在,他妹妹却要死了。
这是他父亲,他父亲,在让他,失去。
失去妹妹。
“不!!!”仿佛困兽,宁断全身的血管都极其诡谲的凸暴出来。
他仰起头看着大雨里的宁府,仿佛看到了他父亲那张冷漠的脸,在对着他无声地说:“这是你的道吗?那么就让我来践踏它吧。”
宁断,爬不起来了。
他将要永远跌倒在这一场他人生里永远的大雨里了。
就在这个,他一生里,最绝望的时刻,他看到有人,对他伸出了一只手。
“我可以帮你。”有人对他说。
宁断抬起头,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一把青色的大伞的伞沿。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画面。
有个人,在他一只脚踏入地狱的时候,把他拉了回来。
所以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之后有多么复杂的情况,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