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机场。
灰蒙的天空像是承受了许久的压力突然奔溃，大雨磅礴。
苏暮雨推着两箱行李，冲进雨幕，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师傅，彩虹街白云小区。”
她的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出租车师傅给她抽了两张纸巾：“姑娘不是江城人吧。”
苏暮雨看着车窗外那些陌生的街道，换了一口地道的江城方言：“有些年没回来了。江城，变化挺大的。”
“是啊，拆了不少地方，多了不少暴发户。”
彩虹街在江南的老城区，街边的法国梧桐掉光了叶子，枝桠上却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彰示着一年中最喜庆的时光。原本繁华的街上几乎没有人，商店门口挂着“春节休假，暂不营业”的牌子。
“到了。”热心的司机师傅帮苏暮雨的行李箱从后备箱搬下来：“这老小区，行李不好搬，你叫个人帮你吧……”
“好的，谢谢师傅。”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这多雨的天气。
苏暮雨拖着行李箱到路边屋檐下，拨通了木婉容的电话。
“小雨？！”木婉容正在做饭，肩膀耳朵夹着手机。
“妈！我回国了。”
“妈，我要吃可乐鸡翅！”
电话两端的声音同时响起，木婉容没听清：“什么？你弟弟那小魔王闹着要吃可乐鸡翅，我先做饭。新年快乐。”
“嘟嘟嘟。”雨水顺着屋檐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打落到苏暮雨的肩膀上，化成水晕，消失不见。
六年没有回来，这些街景都已经陌生。3号单元楼，绿色铁皮门虚掩着，苏暮雨推门而入，仰头透过楼梯转弯的层层缝隙，近乡情却。
楼梯扶手上布满了铁锈，摇摇欲坠，带着脚印的墙上贴满了小广告。
苏暮雨拖着一个32寸的行李箱一级一级挪到602门口。
她浑身脱力，大口喘气地敲着房门。良久，里面才传来一点动静。
602绿色的铁皮门后探出一张陌生女人的脸，包租婆同款发型。她神色疏离，戒备地看着门口的苏暮雨：“干嘛的？！”
苏暮雨怔愣：“请问，这里的户主不是赵桐吗？”
说到赵桐，女人就气了。她双手叉腰：“他五年前就把房子卖给我们家了……听说是拆了一套青水湾的房子，搬去蓝湖了……如果不是以为这边能拆迁，谁要买这种老房子，又破又旧，没想到过了这么几年还是没有拆迁……”
五年前就搬走了？！
女人尖锐的声音在她脑中回旋，苏暮雨一阵晕眩。大衣被雨水淋湿带着冬日刺骨冷意，打底衫被热汗渗透，这种一冷一热的交替，让她觉得不适。
“你怎么还在这里！这都几个小时了！”602的女主人正准备出门，被门口的苏暮雨吓到，她泄愤般地踢了一脚行李箱，“别坐在我家门口！不然我报警了啊！”
苏暮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行李搬到楼下的。
老旧的街道一望就能看到头，却在苏暮雨模糊的视线里很远很漫长。
世界偌大，这种遥远，让她无处可去。
“妈，我快到了，好了好了，在开车，先挂了……”低沉的男性嗓音带着不加以掩饰的敷衍，花陌随手将手机扔到后座，把音乐声调大最大，加速开去，“这该死的天气！”
污水迎面而来，苏暮雨的衣服和行李箱都溅上了泥浆。
花陌的目光偶然地飘向窗外，与被溅得一身污泥的女人对视。一秒。蓝色的豪车便从她身边飞速而过。
花陌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他想，那个女人真是狼狈。
车里飘出几句音乐：“ to go 冷漠的容颜不给我以一丝余地。where yss 我该何去何从？无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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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江城是不眠的，繁华的九街巷点亮了都市男女的奢靡夜晚——喧嚣，争闹，纵情声色。
转角的夜迷酒吧，是九街巷最出名的一家，聚集着那群玩遍风月的老手，杯盏交错间，几个眼神就能调情liè_yàn，十分如鱼得水。
然而今晚是大年三十，酒吧难得清冷，稀稀落落地坐着人。
韩以冬先干为敬：“哥，大过年的叫我们出来喝酒！得为我们的兄弟情干一杯啊！”
花陌也举起一杯威士忌，一口饮尽：“干了干了。”
周灏抽着烟：“怎么，伯母又逼你去相亲了？”
“不知又是哪家的姑娘。”众人起哄，“我们陌少差不多跟我们江城所有闺秀都吃过饭了吧！哈哈哈。”
花陌置若罔闻，继续到了一杯酒。
“今晚酒吧里没什么美女！可惜。”
周灏慵懒地瘫在沙发上，轻声笑了：“美女也要过春节啊！”
魏二惊呼：“美女！”
大家的目光黏在推门进来的那个女人身上。
黑色的紧身毛衣和牛仔裤将她曼妙的身材勾勒地淋漓尽致，半湿的长发披在耳后，垂至腰间。她转身露出三分之二张脸，妆容有些晕了，在酒吧变幻的彩色灯光下迷迷离离，似远似近，如同某首诗里写着——“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
“极品。”聚在一处的富家少年撞了下手里的酒盏，露出一副你懂我懂大家懂的迷之微笑。
苏暮雨坐在吧台上，抬头便对上他们热烈的目光。
中间那个人曝在光束下，靠着沙发椅背，眼神灼灼如黑曜石，笑容熠熠如罂粟花。
“陌少，美女在看你呢！”众人起哄，“快快快，去请她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