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在沧国边境三百里处草原上的一座大帐里,一个胖子正斜依在羊毛毯上,饮着马奶酒,欣赏着草原风情的歌舞,突然间连打几个喷嚏,胖子揉揉鼻子,低语了一句:又是谁在骂我?
唉!债多了不愁,仇人多了可是真愁人啊!
易秋见过张宝熙之后,便告罪一声,转身离去,裴小环提了把小木凳在旁边生气,张宝熙李惊澜,师徒俩相对而坐,倒了两碗清水,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却不知道话头从哪里说起。
过了半晌,老道士才指着裴小环问:“陆歌行就这么把她丢给你了?”
“哦,其实是我先拿的主意,师父,你不知道,我打小就不怎么和别的孩子亲近,直到去了邑城,在军伍之中才有了几个换命的兄弟,这丫头可能不太一样,与我天生亲近,所以,就是陆前辈不说,我也得护着她。难不成在山上,会有什么关碍?要不我把她先送到京城和我娘做个伴?实在不行去庆城我姐那里也成。”
老道士远远的瞧了瞧裴小环,回头答道:“倒是无妨,机缘一事,本该顺其自然,这孩子也是有大气运的,至于关碍,却不是在山上,也不在当下,你眼下倒是不用担心。”
“三清殿下道千年,龙虎山上是非多。惊澜,我的意思是说,师父这一脉在世的只有你和北海那个钓鱼的,况且那家伙也未必见得着,说不定哪天剑开沧海就走到师父前面了,你在龙虎山应该多结点善缘,你爹临行前来过一趟,可能最近几年也顾不得你,你要明白!”
“他什么时候顾得上我了?”李惊澜腹诽道。但明面儿上也不好跟师父说这个。只是点头称是。
世间男子大多与父亲不亲,是有原因的,有担当的汉子给孩子做什么,都觉得是理所应当,没必要婆婆妈妈的整天唠叨,也不愿孩子知道自己给他铺下一条路,以免打击他的自信,所以男孩大多不太理解父亲的恨铁不成钢,李惊澜更是不懂李云道除了第一次倒台,其余的两次,都是为了自己,最后一次甚至不惜牺牲李惊弦,这事皇帝知道,仇敌知道,妻子知道,惊弦知道,唯独李惊澜不知道。但李云道不会说,儿子脚下有条路,爹帮着在远处瞧着,有偏差的,背后拉一把,儿子脚下没有路,爹就保你一生平安,这是当爹的责任,没道理满世界宣扬。
世间大爱皆无声!
待到吉日,李惊澜见过掌教真人张承乾,三清殿上拜了祖师,祖师殿里焚香禀告了师祖,与各位师兄见了礼,又去各座山峰回了礼,这才算名正言顺的认祖归宗,从此,龙虎山上就多了一个年纪轻轻,辈分却高的吓人的师叔祖。
师叔祖从来不拿架子,生活也极其规律,每日里晨起之时观楼望云海一个时辰,挑水走桩,劈柴练刀一个时辰,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有搞不清状况的小道士喊“师兄”时也不恼,碰到山上大小事情,需要搭把手的时候绝不旁观。
师叔祖有个爱好,就是喜欢给人刻私章,几乎是来者不拒,只是人多了难免不能及时拿到,也会笑着说“不好意思,你三天后过来取吧!”,大小篆,行隶楷,手到拈来,也会根据不同身份年龄做些建议,从来都不嫌麻烦,总之大家很满意。
师叔祖不擅打卦解签,却喜欢看书,所以,下山游历或者办事的道士都喜欢给师叔祖带书回来,师叔祖就会笑眯眯的拿起那方“以观天下”的篆书印章,揭开封面盖在第一页,也会把书借给山上任何一个道士,从不吝啬。
在山上,更多的小道士都会叫错,除了在几个一个巴掌能数的清的师兄弟面前,师叔祖从不会提醒他们叫错了,师兄也好师叔也好,师叔祖也好,其实都没什么,重要的是自己在龙虎山很是心安。
李惊澜在龙虎山过得很心安。但龙虎山却有点不安,很不安
因为,师叔祖可以叫错,但小师叔就不行了,与师叔祖的温和不通,和师叔祖同时上山的小姑娘,就厉害了。小姑娘从来都不会穿道袍,但她总是以师叔祖门下大弟子自居,恨不得把茫茫多的龙虎山小道士集中起来,一个个挨着,指着鼻子告诉他们我是你们的“小师叔”。
叫错辈分的小道士们,会被小师叔面容严肃的叫住,她会把龙虎山的宗谱从头到尾背一遍,认真的告诉你,你的师父的师父是我师父的师兄,所以我的师父就是你的师父的师叔,所以你的师父是我的师兄,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小师叔,龙虎山是天下道教之首,为天下道教之表率,礼仪一项是重中之重,可不能马虎,今天在这里我就原谅你了,但是,你的记住了,否则改天在外人面前叫错了,就会让人家笑话咱们龙虎山没家教,不懂规矩。懂不?你别欺负我小,道理我懂!为了加深你的记忆,来,叫三声“小师叔”听听!
欺负你小?特么这是谁在欺负谁?
小丫头嘚吧嘚吧说个没完,越是围观的人多,小姑娘越是得意,末了还会鼻子一哼:散了吧!今天就算了,以后注意啊!
明明还是一小丫头片子,偏偏装作老气秋横的样子,长篇大论,引经据典,吐沫飞溅,不多日,山上居然没有几个没被她训过的小道士,这小丫头在龙虎山上,能打的舍不得打,能说的都是胡子比姑娘个头还长的,不好说,能管的都是辈分不够的,管不了,掰着指头挨个数,这诺大一个龙虎山上够资格,有愿意拉下脸来,还能撑得住一哭二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