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帝的脸色果真是沉了沉,无论这杜清姿因何目的,加以揭发。可倘若,百里策当真害死了自己的亲爹——
百里策更是狂怒,蓦然抽出了剑,直向杜清姿刺了过去,宛如触及逆鳞般汹涌狂怒,恼恨之极!
今日百里策处处被掣肘,郁闷之极,此时此刻,又让他如何不怒,如何不恨?
如今杜清姿的言语,仿佛是摧毁了堤坝的最后一击,让百里策大失常性,恼恨之极。
“贱人,你竟然如此加害于我!”
若是早知晓今日杜清姿会对自己做出了此等事情,他绝不会从山贼手中救下这个贱婢,甚至宁可让那些山贼将杜清姿砍成肉泥。
他一剑,却也是刺透了杜清姿的肩头,刹那间血花飞舞。
一股子的锐痛,却也是从杜清姿的肩膀轻轻的泛起,极为痛楚难受。
然而杜清姿却忍耐着这样子的痛楚,反而唇角泛起了凉丝丝的笑容。
那双眸子之中,也是不觉泛起了淡淡的凉意,寒冷若透碧的水。
恍惚间,仿若又回到了小桑村之中,那凉丝丝的池塘跟前。那是入冬的时节,池塘也是分外的寒冷,池水冷冰冰的,一双手放进去,也是会觉得冻得骨头都疼了。
而那时候,罗桑娘却被捆住了手脚,捆在了猪笼里面,被族人扛着到了池塘边。
有人略有不忍,可是更多的人却也是流露出了鄙夷之色。
杜清姿仿佛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稚嫩而凄然的嗓音:“不要扔我娘下水,不要扔她下水啊。”
那嗓音是如此的熟悉,可是分明又有说不出的陌生。
那就是小时候的自己啊,那时候自己还是个乡下小女孩儿,被乡里人唤作阿清。
那一年,她才九岁,想要扑过去救下自己的母亲,却是被大人粗鲁的扭住了手臂。
她那小胳膊被拽得生疼,小脸也被冬日寒气冻得发寒。
去年这个时候,阿清没了父亲,只留下孤儿寡母。
那时候,阿清以为自己已然是十分不幸,只因为自己没有弟弟,亲爹还没下葬,族里叔伯就盯上了她们家的田地和房子。
可是,原来这并不是最不幸的。
至少,那时候她还有个亲娘相依为命。
罗桑娘有些秀美的容貌,贤惠坚韧的性情,采桑养蚕,抽丝织布,那也是一把好手。
彼时村里面的人其实都知晓罗桑娘的贤惠,可是畏惧那几个叔伯,都敢怒不敢言。
罗桑娘闹到了族长跟前,没见有什么用,不甘心,又告到了县衙。
其实她连打官司都不懂的,只不过是拦街告状。
那一天,她拦住了一个贵人。那个贵人身份十分高贵,稍稍有了兴致,只需嘱咐了当地的县长几句话,罗桑娘家里的房子和田地就回来了。
而他那优雅的容貌,通身的气派,落在罗桑娘这等村妇眼中,那可谓惊若天人。
百里策也对着罗桑娘笑了笑,罗桑娘秀美的容貌,和不屈的性情,也是让百里策略略觉得新鲜。
村里面知道,罗桑娘是个很贞洁的妇人,那些叔伯原本还想纳了罗桑娘,却被罗桑娘婉拒。
甚至有登徒子半夜闯入罗桑娘住处,也让罗桑娘用菜刀逼出来。
甚至罗桑娘自己,在丈夫没了时候,她真心实意的认为,自个儿会守节的。
一生一世,再不会嫁人。
可是这一切,在百里策面前溃不成军。
百里策这等雅致人物,绝非小桑村之中那些村俗可比。
更何况,那时候的百里策,还那么样子的年轻,那么好看。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整个人好似会发光。
就阿清,也被百里策给迷住了,觉得百里策,好似画里面的神仙,不,比年画里面的神仙更好看。
百里策呆了六天,就离开了小桑村。
罗桑娘在村头痴痴的看着百里策离去,回头对阿清言语:“世子爷有事要离开,过一阵子,便回来接我们母女两人,带着我们离开小桑村。我做奴婢,一生一世侍候他。”
阿清记得母亲说的时候,双颊泛着红晕,死死的捏紧了手中的一枚蝴蝶玉坠子。
九岁的阿清,虽然曾因为百里策的皮相有过一丝好感,可是那一刻内心却只有迷茫。
三个月后,百里策并无音讯,罗桑娘肚子却显得大了些。
阿清偷了些红花,可是罗桑娘却不肯喝下去。
在罗桑娘心里面,百里策是神仙,是遥不可及的存在。曾经得到的那几日,是此生偷来的无上福气。如今有了百里策的骨肉,那可是罗桑娘极渴望的东西。
她舍不得落了这个胎。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秋天叶子黄了,冬天叶子落了。
饶是如此,百里策却也是仍然没有音讯。他甚至没派给下人过来,捎带几句话,给罗桑娘写几个字。
什么都没有啊,什么都是空的。
而罗桑娘不贞之事,却已然是遮掩不住了。
村里人将罗桑娘抓起来,要将她沉塘。
一年多前,虽然罗桑娘被人欺辱,可仍然是有人同情她的。
然而如今,那些村民一个个脸上都是充满了厌憎。只因为在他们的心中,罗桑娘就是个无耻的狐媚子。
“沉塘!”族长的嗓音好似惊雷一样,就在阿清的耳边响起来,好似雷炸了一样。
阿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挣脱出来。
她扑向了自己的母亲,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