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染略略犹豫:“老鬼还发现了一件事情。”
元月砂不觉轻挑眉头。
湘染也是娓娓道来。
原来老鬼送信完毕之后,摆脱了张须眉派来的跟踪者,却也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反而折回了水寨附近,暗中窥测。
张须眉麾下其中一名头领,却鬼鬼祟祟的,悄然离开。
那人竟跑去了宣州城中,要潜入官府。
老鬼将他随从杀死,并且将之制服。
原本以为对方是官府走狗,已然背叛龙胤,投靠官府。
老鬼虽然不怎么喜欢张须眉,可他可是海陵逆贼。他不欢喜,自然也准备杀了这个叛徒。
可那人居然告饶,说是张须眉让他来此,告知官府百里昕的下落。
老鬼原本以为这是叛徒的推脱之词,却未曾想此人居然拿出张须眉印信。
此事,让老鬼困惑不解,也让湘染一样的困惑。
湘染迟疑,莫非张须眉欲图投诚朝廷?
此人和自家主子有一些瓜葛,要是准备让朝廷诏安,这对于元月砂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元月砂听了,她不觉垂头,若有所思。
旋即她又忽而抬头,微微一笑,容貌姣美,令灯火失色。
“张须眉太有野心,一向也不信任朝廷,又怎么会投诚朝廷呢?他追杀百里昕,也许,是想手中多一枚筹码,多个人质。”
“这一次,他更是耍了一个小小的心计。宣州知州刘文杰,他性子软弱,不过是个区区庸才。更靠着谄媚豫王母族,得以官场fēng_liú,步步高升。如今他支援赈灾不利,又放任宣州盗贼横行。风徽征回到京城,一定会狠狠参他一本,能否保住乌纱性命却不知道。而这一点,刘文杰自己其实也是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他惶恐不安,张须眉几次洗劫宣州,甚至打入城中,他居然都隐瞒下来,不肯让别人知道。这样子的一个人,如果知道他大靠山豫王的儿子在自己境内遇险,你觉得他会有何反应?”
湘染脱口而出:“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元月砂点头:“他一定会带齐精锐兵马,赶去黑山头,务必护住百里昕,不会让那些贼人伤了百里昕一根头发。他更盼望着此举能讨好豫王,让豫王能护他官职。可是这个时候,宣州城内必定兵力空虚,而且长官也不在了。这样子一来,就是张须眉攻城占据宣州的最好时机。”
剩下的话语,无需元月砂多言,湘染也都懂了。
等到刘文杰带兵折返,张须眉已经占据城池,以逸待劳,给予饱受惊吓的宣州士兵迎头痛击。
元月砂缓缓取出了袖子里牛皮纸包着的糖人儿。
拆开了牛皮纸,这小糖人仍然是精致又好看。
张须眉是什么样子的人,元月砂很是清楚。他一旦占据了宣州,便会屠杀青年壮丁,免得他们加以反抗。身为盗匪,他们一定会洗劫城中富户,掠夺他们的金银财帛,抢来粮食充作军粮。而年轻的女子,更免不得被糟蹋欺辱的命运。
况且既然张须眉几次攻入宣州又被逐出去,他的手下必定怨气颇重。
一旦成功,一定也是会加以发泄自己的怨气。
过了明天,宣州城也不会有人在街上卖这小糖人了。
湘染也想到了这一点,忽而流露几许不忍。
两军交战,杀人也是不算什么,对于敌人用什么手段可以。
可是,这却是一场祸及平民的屠杀。
她欲言又止,却又并没有开口。
这一场战事她和元月砂都是局外人,就算没有老鬼的通风报信,张须眉也会以百里昕在元家船上消息引来刘文杰。
元月砂瞧着这精致的小糖人,冷冷的想,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心冷,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同情心的。
海陵苏家的覆灭和龙胤皇朝脱不了干系。张须眉在中原点燃战火,让王朝的统治者惶恐不安,这难道不是一桩令她愉悦之事?
甚至于,她未曾向张须眉献策,已然是一种隐忍。
以她心计算计,若是愿意,甚至能助张须眉割据江南。可是她没有不是?
恍惚间,耳边却好似又听到男人沙哑低沉,充满了压迫力的嗓音。
“发誓,你给我发誓,终身不起兵戈,不兴战乱,不殃及龙胤百姓。”
元月砂明明不想回想起这样子的事情,可那回忆之中的言语却不受控制的浮起在脑海。
“青麟,你发誓,只要你发誓,我就相信你。”
男人素来沉稳的言语之中,竟不觉添了几许不易察觉的急切和哀求。
元月砂漠然的回忆自己不想要的回忆。
那时候,自己起兵失败了,沦为阶下囚。
她被人用粗重的铁链锁住,扔在了冷冰冰的地上。
因为两方对战有所伤损的缘故,龙胤的将领恨不得让自己立刻去死。
若非白羽奴匆匆带伤前来阻止,她已然死了。
元月砂记得那时候白羽奴的样子,一向讲究仪容的他,居然精赤上身匆匆过来。那伤口只处理了一半,鲜血滴答滴答的滴落。
他一把抓住那原本刺向叛贼青麟的剑,手掌染满了鲜血。
原本闹事要杀青麟的将领们也吃惊了,一个个默默无言的退后去。
而她呢,至始至终,都是容色冷漠,一双眸子冷漠而平静。
白羽奴重重的喘气,他不知所措的跪下来,蓦然狠狠压制住青麟的身躯。
然后,就要她发誓。
要她发誓不再造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