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我不杀你,是我替楚彧讨的利息,若是他伤及了性命,我再来取你的命。”她冷冷看着面前的女子,字字冰凌,“从今往后,我萧景姒,与你凤观澜情义两绝,势不两立。”
凤观澜张张嘴,终归一句不言,身子缓缓倒下,红着眼看女子决绝地扔下软剑,转身离去。
脑中,一幕幕是这个女子,这个重情的女子,这个将她从万劫不复的敌营里拉出来的女子。
一幕幕是她的母亲,儿时,那个尊贵的女人,不厌其烦地唠唠叨叨,一遍一遍对她耳提面命,对她言笑晏晏。
凤观澜敛下眸,泪流满面,肩口的伤,渗出血来,化开一朵红色的花,她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放声大哭。
沂水妖主叹了叹气,出了屋子。
菁华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她抬起头,像小兽般呜咽,眼里全是绝望,屋外肩口的手,沾了满手的血,紧紧抓住了菁华的衣袖:“菁华,我闯祸了,我搞砸了我们的婚事。”
她哭了,哭个不停。
除了她母妃去世那个晚上,她从来没有这样哭过,这样歇斯底里地大哭,几乎语不成句,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一字一字,哽咽着。
“对不起,菁华,你没有推开我,是我推开了你,是我亲手断送了我和你的将来……可是我没办法,那个人,她是我的母亲,是生我养我疼爱我的亲生母亲,我知道她罪有应得,我也知道她无恶不作,可是,终归是她给了生命,庇护了我十六年,我的命是她给的,是我欠她的。”
菁华抬手,擦了擦她满见的眼泪。
她突然停下了抽泣,咬着牙,忍着眼泪在颤栗,用沾满鲜血的手颤抖地去碰菁华的手,不敢肆无忌惮地触碰,小心翼翼地。
她不哭了,只是忍不住一滴一滴砸在菁华手背上的眼泪。
她说:“菁华,就这一次,一次还清我母亲的生养之恩。”酸涩堵塞了口鼻,浓浓艰涩的抽噎,她沉默了很久。
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怎么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平静镇定地咬破了唇角,她说:“菁华,若是我还能活着,我不再是大凉帝姬竹安公主,不再是皇后苏氏的女儿,不再是凤家血脉,从此苏氏一族、凤氏皇家都与我再无半点干系,景姒这一剑,便当我剔骨剜肉,还了我母亲十月怀胎多年养育的恩,从此后我只是凤观澜,只是你的妻子,如果你还要我的话,如果你还要我的话……”声音,越发细弱,如鲠在喉,发不出声了。
他始终没有说话,沉默得像空气都死寂了。
她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一句话,像抽干了力气一般,躺在了地上,肩头血色晕染的红色纹路,越来越深,红得妖娆。
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肩头的血横流,自言自语似的,无力而苍白地张张嘴。
她说:“菁华,我刺偏了,我刺偏了,我没想要他的命,我没想杀他。”
那一剑,她本可刺入楚彧的心口,却本能地偏了一寸。
他蹲在她面前,她看着他,泪影婆娑的眼,黯然无光。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菁华,你不要自我责怪,都是我的错。”
她捂着肩口的伤,蜷缩着身子坐起来:“菁华,答应我一件事,若是我要给楚彧偿命,你来取我性命好不好?我希望我是死在你手里。”
菁华便那样盯着她的眼睛,似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沉默了。
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擦了擦手心温热的血,转身,摇摇欲坠。
“你去哪?”
他突然抓住了她,抓住了她那只满手是血的手,她回头,他在看她,认真而凝神:“我不会让你死。”
她失魂落魄地,说不出话,也抬不起脚。
“还记不记得,那日我去宫里接你,同你说过的话。”菁华他说,“从我点头要娶你那时开始,便做好了要负责你一生的准备,好的,不好的,都要承受。”
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便去汹涌了,她蹲下身子,竟不敢再看他一眼。
那日,她从凤栖宫出来,那妇人疯言疯语的话之后,她心神不宁地走到延华门,菁华在等她,站在宫门口的马车旁,等她。
菁华走到她面前,审视地看了看她:“你怎么了?”
她故作平常,笑:“我怎了?”
“你脸色不好。”
她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唇色苍白。
她说,心平气和无波无澜地:“我方才去了凤栖宫祭拜。”
菁华沉默地听。
“我母后出身大家,后为六宫之主,骄傲尊贵了半生,死后,却连个放牌位的地方都没有。”凤观澜看着菁华,“很多人都说她罪有应得,你也这么觉得吧。”
菁华没有回答。
不用答,废后苏氏本就是一身罪孽罄竹难书。
凤观澜突然发笑,自嘲,像讽刺般:“可是菁华,对我而言,她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是生我、养我、纵容我嚣张跋扈的至亲。”
皇后苏氏,千夫所指。
只是,她凤观澜,是她的女儿,十月怀胎的女儿。
菁华沉默了良久,突然说:“你若是想将她的牌位接出宫,我会和我父亲母亲说,北赢没有祠堂一说,不过,我们可以修葺。”
她眼一红,眼泪就滚出了眼眶。
菁华错愕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了:“你怎么哭了?”
她伸手,摸了摸眼睛上的温热,红着眼笑:“是啊,我这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