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达无法答复封德彝,他手上只有高阳宫监许华的求援信,其他一无所知。虽然从仅有的讯息来看,这件事的背后玄机重重,但到底是何等玄机,还要从高阳方面了解更多消息后,方能做出更为详尽的推断。
看到段达神情尴尬,犹疑不语,封德彝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了,于是缓和了语气,又问道,“你对高阳局势有何推测?”
推测这种东西纯属臆想,做不得准的,搞得不好就是祸从口出,如果双方关系密切,倒是可以私下聊聊,但段达与封德彝根本不是“一路人”,每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思量,唯恐落人口实,更不要说胡乱猜测了,那等于引火烧身啊。
不过段达既然在没有证据证明高阳出事之前,就拿着许华的求援信急吼吼地报奏圣主,本身就说明段达对此事有所猜测,而且十有八九还是距离事实不远的猜测,否则段达想方设法也要把这件事拖一拖,断然不会冒着被圣主责叱的危险跑来求见圣主。
这就是封德彝主动约见段达的原因所在,他确信段达肯定知道一些秘密,而这些秘密段达在单独觐见圣主的时候因为某种顾虑没有说出来,现在高阳出事了,可能与其蓄意隐瞒的秘密有关,于是段达着急了,担心高阳的事情真相大白后圣主会迁怒于他,无奈之下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再度觐见圣主。
段达沉默不语。
封德彝皱皱眉,目露不满之色,“襄垣公,你既然想办法把这份急奏送到了某的手上,当然是想以最快速度觐见圣主,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某帮你把这份内容不详证据不足的急奏直接送到圣主手上,就必须绕开内史省的两位长官,为此某不但要得罪他们,还要承担由这份急奏所带来的所有不良后果,而这个不良后果某可能承担不起。所以,你既然认为某值得托付,可以帮到你,就必须告诉某一些你可以告诉某的秘密,以便让某放心大胆地帮你,否则某不得不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你的真实用意,然后某会据此展开凌厉反击。”
封德彝愤怒了,公开威胁了,你竟敢算计到某的头上,老虎屁股你都敢摸,你找死啊!
段达大惊失色,连连摇手,“景公误会了,某绝无恶意,某让景公难做了,抱歉之致。”
封德彝的过激反应大出段达的预料,同时也让段达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简单了,封德彝不可能因为此事影响到了封氏、河间人乃至河北人的利益就毫无条件地出手相助,相反,因为双方分属关陇和山东两大对立政治集团,封德彝对自己始终充满高度戒备,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政治阴谋,唯恐自己设陷阱下套子陷害他。再说了,高阳宫监许华是江左人,与内史侍郎虞世基同属江左政治集团,按道理段达应该求助于内史省的江左系以上达天听,而不应该寻求河北人封德彝的帮助,所以封德彝理所当然怀疑段达别有图谋。
封德彝脸色难看,怒目而视。
段达权衡利弊得失后,瞬间做出决断,事已至此,他只能想方设法赢得封德彝的信任,至于江左人,他连想都不敢想,因为这件事的幕后推手就有江左人的影子。
“七月十三,齐王率军离开黎阳,以剿贼为名,沿永济渠北上,于武阳、清河、平原诸郡剿杀叛贼。”
段达终于开口,但一开口就是齐王,这不禁让封德彝暗自紧张。杨玄感已经给他带来了天大的祸患,而齐王更是一个不能触碰的政治灾星,封德彝不敢想像卷入皇统之争的可怕后果。
封德彝冲着段达微微颔首,示意他知道此事,请段达继续。
“七月十三,右翊卫大将军、水师总管、荣国公来护儿接管黎阳,置南北大运河于水师保护之下。”
封德彝若有所悟。这件事他也知道,也估猜到齐王和来护儿之间可能有什么政治交换,否则齐王断然不会拱手让出大运河的控制权。当然了,来护儿深得圣主信任,即便有什么政治交换,来护儿也不会隐瞒圣主。
“六月中,大肆劫掠通济渠的白发贼,利用黎阳混乱之际,抢在齐王攻陷黎阳之前,突然渡河北上,据说是逃进了太行山。”
此言一出,封德彝的脸色马上有了变化,眼里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异彩。
有关齐王与白发贼保持默契,养寇为重的传言早已甚嚣尘上,但在圣主和中枢高层的眼里,白发贼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便齐王养寇为重,也难成大事,不足为虑,再说齐王在政治上是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蓄意陷害者太多,越是传言越是靠不住。但是,无风不起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患于未然总是好事,因此圣主和中枢高层对齐王和白发贼的“联动”还是比较关注。
事实证明,此次东都风暴,齐王还是有野心的,白发贼与齐王之间也是有某种“默契”的,只是形势变化太快,齐王悬崖勒马,突然就放弃了,而白发贼更是早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中枢高层对此持漠然态度,对齐王和白发贼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两者实力太弱,尤其白发贼,蝼蚁般的存在,抬抬脚就碾碎了。
然而,段达突然提到白发贼,却让封德彝蓦然产生了某种不详联想。或许这个白发贼并没有想像的不堪,而齐王亦不会坐以待毙,或许就有了某种新的求生手段。
“某在本月中,零零碎碎接到一些由武安、襄国和赵郡等地传来的零碎消息,说太行贼活动频繁,有北上之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