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风声和底下的流水声,甲板上变得悄无声息。直到木青到来。
木青已经换去甲胄,一身青灰色箭袖圆领长袍,领口袖口皆绣有同色精美花纹,腰间玉带之上却悬挂一截分辨不出颜色的木头,很是突兀。
木青见柳叶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佩饰上,便伸手摘了下来,拿在手中轻轻抚摸了片刻,递给柳叶:“柳大人感兴趣?”
柳叶接过,仔细端详。按分量,这就是一截普通的木头,只是外表呈暗沉之色,且透着温润光芒,可见木青平常极其珍爱,常在手中把玩所致。木头约半掌高,呈上尖下阔,通体扁圆。尖头出有一个榫卯留下的孔洞,两侧各有两个。好似原先此物应该与其他木头相接,构成一个特定姿势。
“此物已经包浆,看来木将军很是珍爱,柳树唐突了。”柳叶将木头双手奉还。
木青接回,道:“此物不过是寻常木头娃娃的一个身子,头和四肢早丢了。”目光落在长河远处,“不过它对于木某人而言,绝对是一件珍品。因为,这是一个故人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柳叶赶忙拱手致歉:“下官不知此物竟是木将军的故人遗物,方才轻薄了。”
木青笑了笑,将木头重新别回腰间,“木某从不让此物过他人之手。”抬眸认真地看着柳叶,“我初次见柳大人便有一种熟识之感,这便是人们常说的一见如故罢,故而才将此物与你一看。”
“柳树何德何能,能令木都点检青眼相看。”
木青的目光落在柳叶的腰间,那里佩挂的是一只半旧的香包,上绣荷花与柳枝,像极女子所用之物,于是好奇道:“柳大人腰间所佩香包,略显……细致了。”
柳叶也报以一笑,答:“幼时家母所制,因为离家故而一直将其佩于身上,聊慰思亲之情。”
木青颔首:“原来如此。”
见二人就腰间佩饰来回探讨,卓元挠了挠头,问:“木将军,你来只为是为了探讨腰间佩饰么?如此,且看看我这个玉佩,这个缨络打得好是不好。”
木青闻言,哈哈一笑:“莫怪莫怪,木青前来是邀请二位同饮一杯。”率先走在头里领路,“得幸结识两位才俊,甚是荣幸。备下薄酒同饮,以表诚心。”
船走了几日,除了偶遇几场风雨,倒也顺畅。日夜兼程,半个月后,已经走到了泅州。
这日,舟船停靠一处码头上岸采买补给。
连日吃住兼在船上,盈水行舟虽算平稳,却也有些浮荡,脚下时常有踩不稳之觉。好些士兵已经出现头晕呕吐等晕船症状。就连如凝这长在江南的女子也有两日下不床了。
船一靠岸,锚尚未抛定,许多人已经按捺不住欲往岸上去。
卓元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说是岸上离码头不远之处有搭台子唱杂戏的,邀柳叶同去凑凑热闹。
这采买补给少说也要半日时光,留在船上也是闲着,柳叶便欣然应允了。
唱戏的台子离码头约摸一刻钟脚程。等柳叶他们到时,台上正演着一出将军佳人戏码,吴侬软语咿呀声中,将军正在对美人倾诉衷肠,作别佳人奔赴沙场,美人隔着帘子娇羞作态,不舍又戚艾。
台下人山人海,人头攒动。周遭还有闻讯赶来的小商小贩,在叫卖着一些糖糕瓜子之类的吃食。好不热闹。
一忽儿,台上已过数年光阴,将军未回,佳人落难,沦为乞丐。
“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秋……”柳叶微微诧异,转头看向旁边的卓元,却见他的眸中略有神伤。再定睛瞧去,却又不复再见,兴许只是一时错觉罢了。
当那个佳人脱去华丽的外衣,放下一束长发,挎着一只竹篮跪下行乞时,台下开始骚动。不停的有人往台上掷东西,铜钱、用油纸包好的吃食,更甚者,有水红色的夹袄。
骚动的人流如同打来的浪头,竟挤得柳叶与卓元分开了数丈之远。柳叶想要穿过人群,奈何人涌如流,将她裹挟其中,往另一处去。眼看着卓元那风骚的头冠淹没在人群中。柳叶扯开了嗓子喊“卓元,子初!”,喊声如同落进海中的石子,被鼎沸的人声淹没,未起一丝波澜。
柳叶无法,只得顺着人潮勉力挤向边缘,好不容易才捡了个角落站定。
“伯植。”
一声熟悉的呼唤穿过千山万水来到耳边,手被谁握住,温暖从掌心一路传到心脏。
卓元竟然一把将她纳入怀中,“我以为……”后面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柳叶诧异,欲挣开他的禁锢,抬眼看他,却见他偏了偏头,再回转时神色已如常。
卓元扶着柳叶的肩头将她细细看了一遍,呼了一口气,调侃道:“我以为柳大人被拍花子的给拍走了,正想着我该如何向朝廷向吏部向……如凝姑娘交代呢。”
柳叶用力甩开的他的手,皱了皱眉头,“不劳卓大先生劳心,你自己不要被拐走就是了。”
卓元复又拉起她的手,“我瞧着还是这样比较稳妥,要丢一起丢了,要回一起回了。”
柳叶奋力甩了一甩,没能甩脱,不由得面色微红,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娃,何必如此。”
卓元竟然显出一副无赖样来,“万一我丢了呢,牵着你,还能有个伴不是?”
就这样,两人互相牵绊着挤出人群,走了一段方松开手。
“想不到伯植的手这么软乎,好像女子。”卓元嘿嘿笑了一笑。
柳叶瞪了他一眼,自顾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