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昨天,院子里一下子变得冷清了。
雪片小了一些,但是很密,我和阿爸在院子里整理东西,刚刚搭的棚子上落满了雪,变得有些沉重,四周扯着绳子,中间却深深的坠下来了,我和阿爸赶紧把院子里的东西收拾好,便把棚子撤了下来。
“阿爸,这些放到哪里?”我拿着毛毡问阿爸。
“先放到你太爷爷屋子里吧。”阿爸头也不回地说,这几天阿爸特别的累,心情很不好。
我抱着厚厚的毛毡进了太爷爷屋子里,一进屋子,就感觉到太爷爷的气味还留在这里,我不禁有些难过,小时候,我多少次在这里和太爷爷捉迷藏,有时候藏在床底下,太爷爷怎么叫我也不肯出来,直到睡着了,被太爷爷抱出来。如今却物是人非,斯人已逝,只留空悲。
我把毛毡放到太爷爷床边的柜子上,柜子有些高,我只好踮着脚尖,把毛毡使劲往上推,防止掉下来,刚放好毛毡,就听到“哗啦”一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我钻到床底下,摸索着爬进去,光线太暗,我拿着手机照亮,原来是几本书掉在了柜子后面的空隙里,腾起的灰尘呛得我直咳嗽。
我把书拿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尘,是几本线装书,白话文的那种,现在已经绝迹了。我记得是太奶奶看过的,我太奶奶虽然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可是上过洋学堂,识得很多字,还有很多繁体字都认得,而且还会说一些英文。小时候,我就经常看她翻看这些书,太奶奶心情很好的时候,就会坐在一把老式的藤椅上,让我搬个小小的马扎坐在她身边,给我讲书上的故事,可是那些书大都是字,图画很少,只有一些《西游记》之类的我感兴趣,这时候,太奶奶会拿一些蒙纸铺在上面,描一些孙悟空、猪八戒之类的给我看,但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坐不了几分钟便跑出去了,虽然这样,可是跟着太奶奶,我还是认了一些字,她倒是可以算作我的启蒙老师了。太奶奶去世后,这些书就被太爷爷收拾了起来,放在了柜子顶上的小箱子里。
我抖落着书上沾着的蛛网,把上面的灰尘擦去,忽然一张纸片从一本书里掉了下来。
我拾起来,原来是一张照片,颜色已经发黄了,看起来是老古董了。
我有些好奇,把照片拿到院子里亮的地方看。
我记得小的时候见过这张照片,当时好像也是一个下雪天,人们都困在家里,太奶奶坐在躺椅上,身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毯子,手里就拿着这张照片在看,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我好奇的凑过去,问太奶奶他们是谁,太奶奶一个个指给我看,可是当时我太小,根本没记住,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张照片还保留着。
我仔细数了数,照片中有九个人,站成了两排,一排正中坐在椅子上的是五个人,中间两个女人穿着旗袍,看起来温柔贤惠,旁边两个年龄稍长的男人穿着长袍,显得稳重内敛,还有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男人穿着军装坐在其中一个女人的左边,英姿挺拔,风骨不凡。第二排中间是两个年轻的男女,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他们两边各站着一个年龄更小一些的男孩和女孩,脸上都是朝气蓬勃,男孩的身边还站着个男人,看样子是男孩的父亲。从整个照片上来看,应该是一张家庭合影,因为他们背后是一个高大的房子,院子里还有两棵树。
看着这张照片,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看着看着,我知道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了,随之,我身上冒出了无数的鸡皮疙瘩。
站在第二排中间的那个年轻的男子,我见过,就是那天晚上在报社里登寻人启事的那个人,也就是那天在鬼宅我又一次遇见的那个人,他说他叫阮伊泽,他旁边的那两个女孩长得很像,应该是一对姐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其中一个应该是我的太奶奶,我仔细的看着,发现她们竟然和正在拍摄的《爱有天意》的女主角尹承恩长的一模一样!而那个小男孩,看不出像谁,但是他的左边眉毛上隐隐有一块色块。
一块胎记!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那天晚上阮伊泽要找的人。
“他左边眉毛处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褐色胎记!”这句话像锤子一样在我的脑子里敲了一下。
我赶紧跑到堂屋里,跑的太快,把门边的凳子都撞倒了。阿妈嗔怪道:“慌里慌张的,干什么呢?”
堂屋的桌子上摆放着太爷爷的遗像,遗像中,太爷爷左边眉毛处隐隐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褐色胎记!因为太爷爷的皮肤风吹日晒,变得有些黝黑,胎记已经不是很明显了。
“莫青山!”旁边的牌位上写着太爷爷的名字。
莫青山,多么熟悉的名字,那天,阮伊泽到报社里要找的人就叫莫青山!我的太爷爷!
照片中的那个男孩是我的太爷爷!从年龄上推测,那个小一点的女孩就应该是我的太奶奶了。
太爷爷已经一百多岁了,在坞子里被人称为老寿星,那个阮伊泽应该比太爷爷还要大,可是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
他找太爷爷干什么?
他说,他们是亲戚,什么样的亲戚?
很多年前就失散了,会有多少年?
别的人又是谁呢?
“少爷!”我想起太爷爷在昏迷中喊着的话。
我现在确定,我没有听错,他喊得就是这两个字。
少爷,是照片中的那个俊朗的年轻人吗?如果是,那我见到的阮伊泽——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