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司外,吉祥一直守候在隔离区附近。他时不时就会走进蓬帐,瞧一瞧病人的康复情况。
大半天过去了,阳光开始西斜,茫茫的暮色即将降临。
突然间,蓬帐被人掀开了一个缺口,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四处张望着。吉祥见状,连忙跑上前,他认得出这是其中一个病人,所以有些焦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那病人面色好了许多,微微有点红润,只不过嘴唇还苍白干燥。他嗫嚅了一番,才扯着嗓子艰难说道,“没事,我只是觉得有力气了,便起来走走。兄弟,有水么?”
“水?”吉祥猛然点头,他舒了口气,“我这就去帮你拿。”
这次疫病的奇怪之处就在于,病人纵然不断盗汗,也不愿喝水。眼下这个病人主动要水喝,说不定就是个好现象。吉祥非常兴奋,他一边为病人取水,一边绕道回到惠民司里,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医官们,让他们来检查一下这个病人是否真的康复了。
然而,半路上,两个侍卫一般的人物突然出现在吉祥面前,三下五除二就将吉祥缚了住。吉祥也使了一些功夫,却根本抵挡不过两个人左右夹攻。
他被捂住嘴,连连拖出去几百步的距离。
一路上,他都在奋力挣扎。最后,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两个侍卫却松开了他。
吉祥看到他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位背对而立的男子,正心下疑惑,那两个侍卫便已然退下,消失了身影。
吉祥在京城无亲无故,只认识白苏和半夏两人,谁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见他?稍加思忖,他可以断定眼前的男子一定心有险恶,想加害于他。于是,趁着对方还未转过身来,吉祥蹑手蹑脚地上前了几步,打算先发制人。
然而,就在他打算伸手钳住对方的时候,一个让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突然响起:“吉祥,做什么?”
吉祥只觉耳根一麻,眼前开始昏花,他——他没听错吧——
陆桓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缓缓转过身来。深眸盯住他曾经的贴身随从,又定定唤了一遍:“吉祥。”
“主子——”吉祥颤抖着声音,难以相信眼前所见。
慕云华,慕云华,这真的是慕云华么……可是他亲眼看到慕长业老爷将他亲自下棺了,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吉祥张着嘴巴,嘎巴了几下,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时间紧迫,陆桓有重要事情想问吉祥,也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他省略了主仆流泪寒暄的过程,直接问道,“为何这一整天都没有见到白苏,她是回到太医院了么?”
吉祥还陷在震惊中,哪里听得到慕云华的问话,他只怔怔看着他的主子,扑簌簌掉泪,口中喃喃着:“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吉祥,所有事情我会找机会解释给你,你不能把见到我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包括白苏。”陆桓理解吉祥此刻的心情,他又何尝不是悲喜交加,可是眼前太多事情都要比自己心中的情绪重要,他不得不如此理智。
吉祥越矩地走上前扯住了慕云华的衣襟,哭道,“主子,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们——”
他见慕云华沉默了,只好擦干眼泪,回答他方才的问题,“昨天傍晚,白姑娘就被薛达副提点调去顶南村了,估计要四五天才能回来。她开出的方子已经有了成效,看来,她要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了。”
陆桓心中一紧,眸色骤然加深,袖袍下的双手不觉攥起了拳。
他理了理思路,向吉祥确认道,“你说,白苏的方子有了成效。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和半夏,是我们一直在盯着服下白姑娘方子的病患。”吉祥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宣纸,那是白苏之前研究药典时候写下的方子。这两天,吉祥和半夏就是按着这个方子配的药。
陆桓蓦然舒了一口气,他从吉祥的手中接过药方,目光凝落在白苏娟秀的字迹上,心中微痛。半晌,他叠好宣纸,收在了自己袖中,而后叮嘱吉祥道,“此事不要与任何人张扬,你要守住这个方子,如果有人问起,就说不清楚病人痊愈的原因。记住了么?”
吉祥不解,但他向来都习惯了听从慕云华的话,这次也不例外,他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那还要给病人服下这个方子么?”他知道他或许不该问这句话,可是眼前的慕云华就是一团谜,他究竟为何要假死,为何来到京城,又为何要插手此事,吉祥根本想不出。吉祥隐隐觉得,或许慕云华已经变了,变成一个坏人,一切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盘算。
“如果此方当真有效,便给所有病人服下。我只要太医院的其余人不能知晓具体的药方,尤其是薛达副提点。”陆桓沉下声来,他直接向吉祥解释道,“此事关乎白苏,你定要切记。”
“是。”
天底下了解慕云华的人不多,吉祥也算是那寥寥无几中的一个。他看得出,慕云华的目光十分隐忍,似是背负着什么难以承受的重担。
还未等他多想,慕云华便已转过身去,离开了此处。
若不是一阵风掀动了襟下的衣角,吉祥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望着慕云华的背影,心有预料,他还会再出现的。
而陆桓甫一回到平安身边,便要了一匹快马,片刻不疑地踏上马。平安瞠目结舌,还未问出一个字,陆桓就已绝尘而去。
马蹄所过之处,溅起了一串泥土。
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