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叫朕什么——”他突然想起什么,捉住眼前的素白柔荑,他越来越确定,那一声呼唤,却并非在梦境之中。
“前几日皇上不是说出宫在外,免得再生事端,不如就随意些吗?还是……皇上不喜欢?”穆槿宁微微怔了怔,不过随即眼底再度升起柔美笑容,就势坐在他的身旁,将笑脸转向他,轻声询问。
秦昊尧自然心头大喜,这半年来,从未见过穆槿宁主动示好,哪怕在独处的时候,她也总是有所保留,矜持拘束,两人鲜少跟夫妻般亲密无间。从她口里喊出来的,也不外乎“皇上”两字。
或许她永远无法记起故事的开头,至少也该记得故事的结尾……穆槿宁画完手下的画卷,转过头去的时候,已然发觉秦昊尧早已陷入小憩,她蹙眉凝视,仿佛当真能够心领神会他的孤寂。
时光……一分分流逝而去,水声潺动,鸟语花香,画舫朝前驶去,无声无息抚平了她心中的起伏,这一座华丽的画舫上,她却见不到其他人,听不到别的人声,仿佛唯有他们两人坐在船板上,再度回眸的时刻,仿佛草木更深。
她挽唇一笑,白皙面容上笑靥清浅明朗,愈发娇艳动人,她生怕失了礼数,让天子恼怒,这世上谁也不敢对天子直呼其名。这世间哪怕是寻常人家,女子对丈夫也该心存尊敬,以夫为天。
见秦昊尧不曾盛怒,相反,她在秦昊尧的脸上看到的,是一抹震惊,随即而来的,似乎是欢喜之情。
紫色长裙曳地,她俯身坐在秦昊尧的面前,这些时日,她已经想的够清楚了。得失,她不再看重。
“过去的伤心事我不想再回想,更不想再心生惋惜,永远都在后悔,如何活的坦然?人不是应该守着拥有的而活着吗?如今皇上给我的,我更该知足。”
秦昊尧见她这么说,更觉心中一片热流淌过,神色一柔,这世上能说好话的人实在太多,但此刻他却当真为穆槿宁说出来的这一番话所动容,人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以前总是不屑一顾。看来,这辈子他最难过的关卡,也是眼前的女子了。
“伶牙俐齿,朕可说不过你。”总是冷淡的俊脸上有了笑意,低沉的嗓音从喉咙口溢出,他的确也是开怀。
原本就俊美的面孔上,正因为舒心笑容而更显得不难亲近,过去他身上的戾气和气势格外煞重,让人常常忽略了他天生的好容貌。
在心爱的女子面前,他居然也会词穷,他不免自嘲几分。指着穆槿宁身后以砚石压着的宣纸,他低声吩咐:“画好了,拿过来给朕瞧瞧——”
穆槿宁闻到此处,却不免有了歉意,走到后头将画纸护在胸前,盈盈走了过来,却不曾交托给秦昊尧。
“还没画完呢,方才耽误了时辰。”
“方才朕可不曾打扰你作画,怎么被耽误了?”秦昊尧扬声大笑,神情飞扬,他也有过不少女人,唯独跟穆槿宁独处的时候,他是愉悦安定的。身在帝王之家,他自然知晓不该为儿女情长而误了大事,男女之间也绝非要感情才能相容,但此生能有一位红颜知己,自然更是千金难求的好事。
“偶尔也曾失神,总觉得眼前的是此生从未看过世上最美的风景……”她见秦昊尧已然伸手,只能将宣纸送到秦昊尧的手掌上,噙着笑容望向他。
秦昊尧敛眉,扬起手中的画纸细看,跟她一道出宫,的确是做对了,她的眼底不再有心事重重的阴影和沉郁,不再跟以前愁容不展,一路上两人也渐渐亲近了。
朝政大事固然重要,但他也不想让她成为笼中之鸟。
午后这几个时辰,她留下了两张画作,一张是晌午时分的风景,一张是黄昏时候的美景,果真如穆槿宁所言,望着第二页上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景致,迷蒙的夜色似乎就在眼前,跃然纸上的是是夕阳西下,一尾鱼从水中跳跃而出,溅出晶莹清澈的水花。
“早知有这样的风景,朕也不该犯困才对。”秦昊尧轻抚画卷,满面春风,这一尾鱼身上的鳞片纤毫毕现,岸边的粗略风光跟湖中飞鱼的细致相映成辉,更觉画有巧思,他低声调笑,言语之内不无惋惜,因为小憩而错过如此灵动美景,总是身处深宫,这般浑然天成的景致倒也难得一见。
“鲤跃龙门……”他顿了顿,更觉此中有深意,下颚一点,对这幅画作更是爱不释手。穆槿宁并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但却继承了穆峯对书画的造诣,书画虽略显粗略,却也看得出几分灵气。
“还未完成,若是能上色就更好了。”她轻声浅叹,眸光一黯,她从未知晓自己还能这样的才能,当下不过是想着将如此美景留在画卷之中,待往后进宫也可留在身边怀念来江南游玩的日子。如今深究,她自然是穆峯的亲生女儿没错了,她对穆峯没有任何怨恨,或许自己笔下的功夫,也是继承了穆峯所爱。
“前面就该是烟州,如今时辰不早,正好让人将画舫停在岸边,用了晚膳后,朕陪你一道将画上色。”秦昊尧看清她眼底的惋惜,转念一想,也有了对策。得到天子的命令,半个时辰之内,画舫就停靠下来,众人下了画舫,去了就近的酒楼用了晚膳之后才回到画舫之上。
宫女遵循主子吩咐,买来了各色画彩,秦昊尧果然兑现承诺,画舫之内点亮了烛火,将宣纸铺在长台上,两人倚靠而坐,专注地为画纸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