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竹叶哗哗作响,一垂髻小童从小径钻出,上前进礼。
“师姐,师姐,又有斥候来报军情了,这回足足有五封呢。”金光洞外,尚且年幼的林陌从小童手里接过信,嚷嚷着往里面跑。
杜若正受不住真人没完没了的道经,听到声音,来了精神,栽着的头猛一抬,险些掉了发上纶巾。
真人对她这样子见惯不怪,哼了一声,抬手便把经书给掷了过去,正正砸中杜若额头,拂袖起身道:“为师去看看丹炉,你好好参悟参悟我方才讲的那段,多大的人了,还不如陌儿有长进!”
林陌同真人进了礼,方才颠颠跑到杜若面前。
杜若奖赏似的拍了拍林陌的脸,拆了信看,沉吟半晌,提笔勾勾画画,林陌垫脚看看信又看看杜若,一派天真道:“师姐,您如此关心战事,为何不亲到前线去指挥,斥候报的再及时,也难免耽搁一两日,而且您在山里出谋划策,军中的人也不知道啊?白惹得别人闲话。”
杜若提笔蘸墨,笑看一眼人小心眼却多的小师弟:“师姐这是故意为之,那些人啊,师姐去了,他们反而就不会用师姐的计策了,还不如不去,军功难立,很多人希望师姐打胜仗,但又不希望这功劳里有师姐的一份。”
林陌偏头琢磨一会儿,不得其解:“他们这样想,不矛盾吗?”
杜若看向窗外疏疏修竹,低声喟叹:“人心本就矛盾,遇事不过都是凭喜好权衡罢了。”
林陌听她自言自语,便不再发问,撇撇嘴,随手拿起桌上的《阴符经》看了起来。
“阿陌,阿陌!”方才传信的垂髻小童缩在门边,探出半个脑袋小声叫着。
林陌闻声扭头,看一眼闭目沉思的师姐,小碎步跑出门,轻声道:“阿奇,你怎么还这么怕师姐啊,师姐虽然常常板着脸,但其实并不可怕的,咦,这是什么?”
小童摊开手,摇摇头,心有余悸道:“方才我去打水的时候,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井边,他蒙着脸,把这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木雕交给我,让我转交给大师姐,说完就化作乌鸦飞走了,啊,大师姐!”
杜若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背后,瞧见木雕,心中一震,抬手接过。
林陌瞧着杜若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姐,这是什么呀?”
杜若没回答他的话,只将这木雕揣进袖中,抬手将纶巾摘下,嘱托道:“陌儿,一会儿师父过来,你同他说,我应约去苍山一趟,若一月不归,便去阴司三生池寻我。”
苍山是何处?林陌眼睁得大大的,略一思索,杜若已走出长廊,赶忙追上几步,又岔气扶墙咳嗽起来,待抬起头,郁郁野林间再寻不得师姐人影。
杜若腾云驾雾,逆风而行,不知过了多少白草黄原,她低头看着,却瞧不见一草一木,思绪若滚滚浮云,始终难以平复。
那木雕,是以崇德山赤华木为材,旁人看不出来,她杜若却知道,而刚才最后一封军报,封内素笺上,只有昔日手下副将李磊血书的寥寥数字——
九州失守,全军玉碎,主将畏战身退,纳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