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亲王病了。
在茱萸插遍漫山的重阳节刚过,安亲王就病倒在了朝堂上。
那一日,文帝将惩处秦伯侯的旨意让赵元德颁布过后,才问了安亲王一句:“工部的事务都理好了?”
就见安亲王一脸苍白的上前,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才开口说了一句:“父王请放心,朱大人帮着儿臣都已处理妥当,只需与朱大人接手……”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毫无预兆的倒在了乾元殿中。
文帝当场被安亲王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一边急声喊御医,一边快步的步下龙椅查看他的情形。
所幸每每上朝时,总会有御医在候在一旁,御医听见传唤,连忙进来给安亲王诊治。
诊治的结果却将满朝文武都惊了一跳,原来安亲王去了福建擒秦伯侯时,被秦伯侯痛下杀手,将腰腹几乎要捅了个对穿,却还忍着伤痛上朝,直到事毕,才撑不住痛意,显露出端倪来。
文帝痛惜安亲王的身体,将安亲王送回府时,补品和珍惜药材像是流水一般,从宫中一车一车的往安亲王府拉,一并随行的还有文帝的旨意,即令安亲王病好之后,总理工部大小事宜。
即是说,往后工部的紧要事务都要经由他的手处理。
旨意一下,满朝皆惊。
这还是文帝继位以来,头一回给膝下的皇子这样大的权利,而即便是先前太子没有受伤之前,文帝都不曾给予他这般的权利。
一时间安亲王府门庭若市。
只是都被安亲王妃挡了回去,理由也很光明正大,因为安亲王的伤势加重,无力应付这些人,连同他们带来的礼也都打了回去,安亲王府门楣紧闭,安亲王更是闭门不出,一副养病的姿态,让人摸不清头脑。
与此同时,太子的情况却越来越糟,虽原本的伤势在养了这数月之后逐渐转好,可就在这几日季节交替之际,太子却忽然染上了疟疾,整个东宫一片鸡飞狗跳。
起先这样的病症还被隐瞒着,到后来屡治不好,再隐瞒不住,才被抖了出来。
要知道疟疾这样的病症,是历代被人当做是灾祸的。
于是,因担忧太子的疟疾会传染开来,当天夜里文帝便令燕云卫连夜将整个东宫都封死了,太子则被送去了太庙,一则是希望历代帝王先祖能够庇佑太子,二则也是将太子与皇宫隔绝开来,好杜绝其他人染疟疾的可能。
可疟疾这样的病症,十有九亡。
众人都在猜测,若是太子这一次挺不过去,只怕储君的位置要换人做了。
而封了怡郡王的四皇子楚少涵在朝堂上越发的勤勉了,户部的大小事务都被他一把抓,从先前查出来的福建贪墨案子,一直到近些年的水利河道,营田事务上头,他总要躬身亲临,又是修理河道,又是开辟荒田,忙的焦头烂额,前脚不跟后脚。
大臣们都在私下猜测,皇上这是要放权给几个皇子,要从这两人里选出来个合适的储君人选了。
朝廷的风向在这几日就变换了无数次,让人感觉有股子风雨欲来之态。
……
就在云浮城的风向变换莫测的时候,作为安亲王府的毓秀园,却像是世外桃源似得。
婵衣跟楚少渊如同隐居一般,在毓秀园最南侧的小山居里,偏安一隅。
小山居的整座院子是建立在毓秀园颇为偏高的地段,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座小山似得,故而有了小山居的这个名字。而说到小山居,就不得不提小山居里种着的菊花,若不是知道毓秀园一直都是皇家园林,只怕婵衣都要以为小山居里住着个爱菊的隐士了。
天气晴好的时候,坐在木头铺成的地板上,捧一本书,泡一壶清茶,倒是也有一番滋味。偶尔从书中略一抬眼,便能瞧见院子里盛开的灿烂菊花,心里真的隐隐生出一股子避世的闲情来。
只是近几日正赶上变天,雨水颇丰,一场秋雨一场寒,日子在这一场场的秋雨当中,渐渐的冷了下来,就连风里都带了一股子凉薄之意。
楚少渊站在书桌旁,悬着手腕,笔走游龙的在撒金宣纸上写字。
婵衣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将画着芦花的纸伞立在门外,而她手里犹自冒着热气的药罐也端放在桌案旁。药罐一掀开,一股子浓浓的药草的苦味弥漫在小山居之中。她伸手将药碗翻转,平稳的放置到一旁,褐色的药汁倾泻着倒入碗中。
“意舒,该吃药了。”
听到婵衣的轻声呼唤,楚少渊转过头来,一双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盯着她看的时候,脸上满是笑。
许是怕他不愿吃药,婵衣又轻声加了一句:“乖乖吃完药,给你盛一碟子今年新腌好的乌梅吃。”
软软的语调,根本就是在哄孩子。
楚少渊也不与她客气,笑着将手中的最后一个字写完,放下笔,转头去端她手中的药碗,仰头饮尽药汁之际,手指伸过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白玉般的手指,却在指尖上沾染了乌黑的墨汁。
婵衣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掏出帕子来擦拭着她的脸颊。
楚少渊被她一瞪,整个人却笑得开怀,一边拉过她,一边手指沾水,给她清理脸颊上的墨渍,嘴里轻声道:“饿了,不知香酥鸡可做好了?”
婵衣却是又瞪他一眼,“想吃香酥鸡就乖乖去榻上躺着,等一会儿油焖笋好了,香酥鸡也差不多可以出锅了。”
楚少渊垂了眸子,温情的看着她,手中轻轻环过她的背脊,“辛苦晚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