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都是她,每一个却又不像她。
罗曼罗兰先生说过:大部分的人在二三十岁上就死去了,因为过了这个年龄,他们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后的余生则是在模仿自己中度过,日复一日,更机械,更装腔作势得重复他们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所爱所恨。
她在和他的爱恨纠缠间不知不觉地死了。既然都死了,那她还怕什么呢?
“号码多少?”
纯一看她想通了,赶忙为她拨号递了过去。
不到三声盲音,久违许久的老烟嗓在叶莺时耳边萦绕。
“阿莺。”
喉咙从未有过的干涩,她说:“宋知旭,两个条件,只要你做到,我就去见你,地点时间我定。”
她想象到他异常坚毅犀利的黑瞳,硕硕泛光,没有一丁点的犹豫。宋知旭总能掌控着一切,牵制所有人,他早预料到她会低头。
他低沉的回复:“说。”
“第一,我外婆的手术。第二,范卿欠下的债。”
“好。”
“办好了,我会把时间地点告诉你的。“不等回答她就匆忙挂断电话后,像烫手山芋般将手机还给了一旁的纯一,“走吧。”
纯一叫住她,莺时回头疑惑的看着多年不见的好友,说“什么时候你也变得如此扭扭捏捏,不像样子,想问什么说就是了。”
“……孩子,究竟是不是宋知旭的?”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纯一坦诚地摇头,说:“莺时,你太会撒谎了,大学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那为什么还问?”
对啊,明明回答了却还是会怀疑,同六年前般,任她如何辩解,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宋知旭的事仿佛是铁板钉钉,使每个人都坚信着。
二人回到病房内,莺时把冉冉叫醒,让纯一带她会宾馆里好好休息,大家都很劳累疲惫。
冉冉不乐意了,说:“妈妈,今天你还没有带我去吃好吃的呢,去找舅舅的时候,你可是答应好了的。”
莺时恍然大悟,方才在车内自己是答应了叶冉回来的路上好好带她饱餐一顿的。
“冉冉,等会让夏阿姨带你去吃好吗?”
“其实我想说……我不吃了,妈妈你带苏叔叔去吃吧,刚才你们不在的时候,苏叔叔来看了外祖母,他脸色很是不好,白的就和白兔似的,一定是没吃饱没力气了。”
夏纯一也插嘴道:“说来也是,今天我看那苏医生对你外婆甚是用心,每隔二十分钟来查看一次,更别提你外婆不行的时候他那急急忙忙冲进来双手颤抖不已的紧张样子,莺时,我觉得你欠苏医生的这顿饭一定免不了了。”
叶莺时想起在抢救室外苏至默虚弱憔悴的脸,心中满是愧疚,且不说他送冉冉的零食,就他极力抢救她的外婆这点,她请十次饭也不为过。
“恩,过会等他下班我就请他吃饭。”
“恩,妈妈你千万不要忘了。”冉冉在纯一怀里对莺时摇着小手,再三嘱咐道一定要请苏至默吃饭。
送走纯一和冉冉,叶莺时犹豫半天还是走到住院部心脏病科医生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位老者,叶莺时认出他是原先为自己外婆诊治的李医生。
李阮也认出了她,他问:“你是28号病床的家属吧,来这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苏至默苏医生的,他不在吗?”
李阮一听是来找苏至默,满脸的不屑,“哦,是来找他的啊,是不是对他今天的手术有什么不满意的?哼,倒也难怪,国外毕业又怎样,年纪轻轻就是没经验。”
叶莺时不好打击他,就顺着他意问道:“对,我来就是想给他提点意见的。”她看着左侧办公桌,桌上的文件办公用品整齐划一的摆放着,唯独没了人影,“苏医生他人去哪里了?”
“我就说屁大点孩子毛都没长齐,帮你外婆做完手术就不行了,去厕所吐了好几回,最后实在不行就请假回家了。”李阮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上头还说啥给我分配得力助手,让我能顺利退休,我看他还不敌外面那群娘们护士强,白嫩嫩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莺时被他说的心中已小有怒火,小城县破医院医生素质低,没想到对方还会倚老卖老,揣着点芝麻大的学问经验贬低真正努力救人的同行,要不是看在他为她外婆诊治许久的份上,搁在以前她早就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先出去了。”
莺时从办公室内退了出来,心里不免有点担心起苏至默,二人短短相识不到48小时,他的所作所为让她虽说不上哪里不对,但确实让她感到迷惑和感动。
病房内,外婆仍旧昏迷不醒,手术过后又苍老些许。
她坐在座椅上闭眼,宋知旭独特深沉的老烟嗓还在耳边回荡盘旋。
他的声音还是如他人一样冷漠,未表喜怒。
大概可以这样形容他:一个尤其别扭的男人,拒绝被了解又期待被他人倾诉,希望知道别人的种种,可是又不会拿自己的交换,好自私矛盾的家伙。
他的整个人都是孤独,别扭,疑心重,不顾他人死活的代名词。哪怕是叶莺时,他十二分的喜欢都从不表露一分,就跟先说出来他在意谁,就欠下谁几百万一样。是啊,他害怕自己先一步,所以选择了回避。
可宋知旭忘了爱情是个圈,兜兜转转她还是在眼前,触不到心里还惦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