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推开小窗,月色入户,庭下积水空明,池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景幼南头戴道冠,身披阴阳八卦仙衣,双眸深深,看不出颜色。
不多时,朱元晦推门进来,低声道,“那人把法器送过来了。”
景幼南接过葫芦法器,拿在手里把玩,法器暗淡无光,依稀只能看到原本细密的花纹,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觉。
犹豫了下,朱元晦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景师兄,其实你不必用这么激烈的手段的。”
景幼南温和一笑,收起葫芦法器,道,“我自有考量。”
“是,”
朱元晦明智地没有多说,垂手而立,不言不语。
景幼南踱了一圈步子,在窗前停下,远处竹林婆娑,青松苍郁,月华如水,氤氲成片,淡淡开口道,“朱师弟,最近一段时间记得和九州商会保持距离,如果有生意往来,就转到方圆商会吧。”
朱元晦目中疑惑之色一闪而逝,还是恭恭敬敬答道,“是,师兄。”
景幼南凭窗而立,背负双手,姿态从容,仿佛与九州商会的实权执事和万妖谷的谷主公子交恶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依然是风轻云淡的做派。
见景幼南神游天外,朱元晦知道接下来没了自己的事,悄然无息地离开。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王管家正好走过来,他身穿青色圆领对襟长袍,头发打理地温丝不乱,派头十足。
朱元晦摆摆手,打断王管家的张口欲言,沉声道,“回去说。”
不到半刻钟,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二楼西北角一间悬空阁楼中。
朱元晦在鱼龙铜鼎中点上香料,袅袅烟气升起三尺,驱散阁楼中的湿寒。
做完这些后,他大袖一挥,稳稳当当在晶莹剔透的象牙软榻上坐下,身子松松垮垮的,用懒洋洋的语气道,“管家,有什么事,坐下说。”
“是,少爷,”
王管家精明强干,在家族派来辅的数年来,功劳苦劳都不缺,在朱元晦面前也没有太多拘束,直接开口道,“少爷,九州商会虽然明面上不敢做什么,但暗地里肯定会有小动作,我们想按照原计划低价获得的那几种材料,恐怕会很困难。”
朱元晦点点头,认同道,“窦明那一派在九州商会中势力颇大,万妖谷也不是善茬,这一次狠狠扫了他们的颜面,他们没有小动作才怪。”
王管家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水晶镜框,道,“少爷,要是完不成计划,你年终的考核结果会很不好看。”
朱元晦沉默了会,缓缓开口道,“能交好一个大有前途的真传弟子,一切都值得。”
王管家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道,“景幼南的确是惊采绝艳,以他的资质和手腕,将来一定会不同凡响。只是少爷你考虑过没,景幼南习惯行险,每每处于风暴眼里,他或许能凭借超常的手段安然无事,但与他有关联的人可不会一帆风顺。”
朱元晦苦笑一声,道,“王管家,从昨日景师兄悍然对抗九州商会和万妖谷,就知道他是位何等强势的人物,以后不会好打交道。只是王管家你也知道,以朱家现在的状况,有什么资格挑肥拣瘦?”
这次轮到王管家沉默了,他好一会才道,“少爷你也不必把所有的重担压在自己的身上,家里还有老爷,二老爷,三老爷主持,总会好起来的。”
朱元晦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两句,随即闭上眼睛,开始打坐养神。
香舍里,明珠的宝光丝丝缕缕垂下,亮如白昼。
景幼南盘旋坐在云塌上,眼睑低垂,随着他的一呼一吸,天门上水火真气不断从周围虚空中汲取能量,愈发精纯。
足足半个小时,景幼南睁开眼,收敛异相,手一翻,破旧的葫芦法器依然是宝光暗淡,明灭不定。
低低笑了笑,景幼南猛的断喝一声,体内的真气如开闸洪水,一股脑涌入葫芦法器中。
轰隆,
一股磅礴的气息在苏醒,葫芦法器的表面浮现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符文,金灿灿的,雄浑,纯正,浩然,雍容。
仙音不知何时奏响,一座看不清楚的天宫隐隐浮现,金柱玉阶,龙凤环绕,于九天之上,在罡风云海里,岿然不动。
景幼南断去水火真气,葫芦法器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颤音,重新恢复到原本破破烂烂的模样。
“果然如此,”
景幼南收起葫芦,难掩眸中的兴奋之色,他果然没有猜错,这件法器果然是用纯阳宫特殊的禁制手法炼制而成。
纯阳宫作为中古时代强盛一时的超级宗门,在炼器成丹方面,有区别于普通玄门的玄妙之处,只是平常修士不知,无法察觉。
景幼南修炼的是纯阳宫真传道诀《大阴阳混洞宝生经》,体内生有水火真气,自然对纯阳宫的法器天然有一种感应。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第一眼看到,就出手拿下葫芦法器。
除此之外,那个中年修士带来的关于古遗迹的消息,也是一个重要线索,或许会能借此进一步了解纯阳宫。
至于交恶万妖谷和九州商会,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并不在乎。
两日后,九州商会筹备的宝会开始。
云台中,景幼南盘膝端坐在纸榻上,双目似开似闭,头顶上云气盘踞,如蛇如龙。
他的对面,朱元晦头戴曜日冠,身披如意法衣,嘴唇抿成一条线,神色严肃。
看到又一件稀少材料被人取走,朱元晦剑眉轩起,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