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衙役们终归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草菅人命。
几日下来,他们便定下这么个规矩:能走动的病患可以自领食物;而那些连站也站不起来的,要么让别人帮忙捎带些稀粥,要么就干脆饿死好了。
夜慕参吃力地侧过仰躺的身体。
舔了舔皲裂的嘴唇,试着撑起自己的身体。
然而,他的双手双腿好似都已不再是自己的,如何也不听取自己意志的支配。
若是太过用力,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五脏六腑都好似被烈火焚烧般焦灼。
饥肠辘辘并不是什么愉悦的感受。
而病痛却让夜慕参的饥饿感妥协。
他苦笑起来:为什么到了这样一个破烂的地方,自己却不再嫌弃这里的丑陋与肮脏?
看来,这半年来的噩梦,真的改变了许多吧……
他双眼浮肿,视线模糊,无神地看着在自己眼前来来去去的虚浮足迹。
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为他捎带粥食。
白日里,他隐约听人说起,眼前的这具尸体,是前一日清晨被送来的——那时他还是个活人。
朦胧的光线里,尸体也不似想象中那般可怕,或是恶心。
不知为何,夜慕参又想起董昌游的尸体。
悠悠又想起那日的情境……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思绪翩飞之际,背后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阿爹,那位爷爷好可怜啊。我们把粥分他半碗吧?”
夜慕参愣了愣,才意识到,那孩子说的那位“爷爷”,竟然是自己。
呵……也难怪……
另一个低沉粗糙的嗓音响起,“阿钦,他快死了,喝了粥也还是会死。”
夜慕参的心沉沉坠落。
刚才回光返照般在脑海浮现的回忆……不正预告着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么?
他不怕死,可却还是觉得,自己就这么死了,晚晴一直等不到自己,会很担忧吧?
见不到孩子出世,等不到景哥结束被流放的生活,等不到某个人原谅自己……
还真是很难坦然地接受这样的命运啊。
“可是……”孩子大概不喜欢父亲那无情的回答。
“而且,这碗粥是阿爹拿给你的,你一定要全部喝下去……因为明天……明天阿爹可能就……就不能拿吃的给你了……”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阿爹不能拿,那阿钦就帮阿爹拿,拿两碗。一碗给阿爹,一碗给这个爷爷……”
夜慕参的鼻子忽然发酸。
“阿钦啊……”男人哽咽着叹息,“你先把这碗粥喝下去,明天的事,咱们明天再……”
孩子过了一会儿才带着哭腔,稚声稚气问道,“阿爹明天要去见阿娘了吗?”
“唉……不去,不去。阿爹答应过敏儿,要照顾好你。等你考取功名,为咱们大汉百姓谋福,阿爹还想抱几个孙儿呐……”
父子二人的对话仍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夜慕参却听不下去了。
就连呼吸都会带给他难以忍受的痛楚。
他难过得想要像个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他承认自己是个罪人,死不足惜。
可这孩子……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