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商撕碎的,便是面前这人当日写下的欠条。
他那么幼稚地把这字迹时时刻刻揣在怀里,自欺欺人似的把二人之间这么点不足为道的小事当作多么深刻的羁绊,想想也是滑稽得可以。
因为他也想不通,还有什么能让他与这家伙再有什么联系了。
所以凌商其实也不愿让夜慕参太早地兑现这张欠条。
再微渺的牵绊,也总好过真正的两不相欠吧……
不过,自行切断这仅有的联系之后,凌商倒是觉得,自己获得了某种解脱。
夜幕降临,路边打起了灯笼,两人的身影在灰色的地面上拉得老长。
凌商如释重负地笑道,“若有机会,出家倒也不错。”
夜慕参心中五味杂陈,良久才道,“你和天仇不一样;你若出家了,定然不会沾酒……今晚不多灌你两杯,可就说不过去了。”
凌商没再说什么,微垂着头迈入酒肆,径自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夜慕参喝了小半壶酒,也不见凌商抿下半杯。
看着凌商湿润红艳的嘴唇,夜慕参又有些不甘心。
好好的美人,怎么就想不开要出家呢……
当真是被娇妻抛弃,就心如死灰了?
不不不,是因为自己总是欠他人情,他知道这辈子都收不回本,所以勘破红尘四大皆空了?
凌商清楚夜慕参这几日为花夭担惊受怕寝食难安,这会儿自然要喝个够才愿罢休。
他一直都不喜欢饮酒,此刻也无心去留心这家伙。
夜慕参喜欢喝酒,也不顾自己早年喝伤了的身体……那就由他去好了。
该收心的人还是他凌商自己。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倒是从周围的酒客口中探听到不少消息。
侠义堂这样的江湖大户,凌商回到中原后也曾请其帮过一些忙。
印象里,各分舵虽然规矩有些出入,却也不会违背“侠义”二字。
那莫筠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被他们当成物品做了买卖,还要面临这样恐怖的火刑?
酒肆内的rén dà多夸夸其谈,其言不可尽信。
凌商听得七七八八,只能拼凑出前因后果的四五成来。
说到底,这些天夜慕参一直在照顾花夭,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为了医治她废寝忘食?
不禁垂下长睫,自嘲地笑了笑。
这一笑看在夜慕参眼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喝得腹中烧灼,眼前迷濛,而对面这人一脸意兴阑珊,夜慕参愈发觉得杯中酒索然无味,干脆不喝了。
凌商结了帐,回到自己那僻静的院落,为花夭施针运气,就回屋开始收拾行囊。
他确实有些担心莫筠的。
可是,若莫筠真的遭遇什么不测,对他而言岂不是幸事?
毕竟下毒手的那个人不是他自己,他自然不会有什么负疚感。
莫远赫的案子风波已然平息,朝中异己也铲除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回去,非但不会再受责难,反而会被当成救星。
况且如今的局面,宋孝民与夜慕韬二人,似乎也应付不过来了。
凌商轻轻叹了声,手背抚过额际,漆黑的眸子里写满疲惫。
轻微的叩门声却在这时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