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被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我。我觉得这是我见过关二郎表情最丰富的一次,大多时候他是个没存在感的怂包。
半晌,他僵硬地道:“三小姐。”
我静默不答,一阵尴尬,他又道:“您听见了?”
我挑眉道:“心浮气躁?急于求成?”
如果我没有想错,关岑中对这个儿子并不厌弃,这可是他的长子。想当年龙凤胎降世的时候,初为人父的关岑中大概也触动过。甚至今夜,他骂的并不是“不自量力”,而是这两个意味深长的词。
关维吕尴尬地低头道:“我不成器,惹父亲责骂,让您见笑了。”
我问:“这是他第一次说你急躁吗?”
“……不是。”他面带犹豫。
“第几次?”
“第二次。”
“上次是什么时候?”
他低头盯着黑漆漆的地,“十二年前。我十岁的时候。”
“……”我想象出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或是初怀抱负,或是生活不豫,向他的父亲讨要前程,却被指责太过急躁。然后他便一直等,等了十二年,一事无成。
可他的父亲还是没有给他机会。
“为什么时隔十二年,又要试第二次?”
他突然抬头看我,褪去惊恐,他眼中的茫然和伤痛清晰可见,在刚刚经受那样的打击后,他甚至没有像从前那么谨慎,回答道:“因为……因为我以为父亲拒绝我的原因,已经解决了啊……”
“哈。”我轻巧地笑了一下,毫不留情,“你是不是觉得我翻腾两下,这府里就没人管得了你了?”
他登时闭了嘴,看我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我却满是唏嘘,原来他讨好只是为了我不要破坏他的锦绣前程,顺带感激我替他收拾了那个老妖婆。
可惜老妖婆道行有千年,我也就暂时过个瘾,她倒不了。就连柏姬那头我敢推那一把都是纠结了两天的,后来想想反正她俩关系差得也不能更差了,无所谓添柴加火,何况这事开了头,关岑中日后也会帮我维护。
可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庶子,也想从中获利。
我摇了摇头:“你武艺不错,听说文章也会写。但没有父亲,你还是求不到一官半职。靠人就要有靠人的觉悟,他不给你就得等着。别难过,多的是人连这样的爹都没有。”
几天后我在关岑中那吃茶,又听他提起了关二郎这号人。
他道:“你二哥年后就二十二了,还闲在府里,有些说不过去。”
我不动声色:“嗯。”
他犹豫道:“你入宫后,能不能向太子荐一荐他,给他一个踏实的差事做做?”
原来是想让我出面。我挑眉闲道:“您还安排不了个他?”
关岑中皱眉:“你别装傻。你母亲计划让他去做城门吏。”
关岑中现在和我说话真是一点都不避讳他提到的人是我亲娘。他只以为我在夺权,而我对嫡夫人的毫不留情,反而让他越来越坚信我是真失忆了。毕竟当年关录淑对她亲娘还有点想望。
我想了想,隐约记得关家有个什么外姓亲戚官职也和城门上有关,搞得我一直以为那不是个太烂的差事。
我道:“那很糟糕?”
“废话。城门卫也就罢了。城门吏!登记出入查点的人,这算什么官。何况你舅舅是城门统领。”
我恍然大悟。
要让关二郎下半辈子都穿着小鞋活,那是真的很可怕。
但是,“让二哥去太子下头做事,说白了就是靠了我一个女人。给外人看见,二哥不憋屈?”
“憋屈?”关岑中倒是直白,“你看他那么多年过来,还不够没出息吗?有什么好憋屈的。”
其实我觉得关维吕没出息也不完全是他的错,何况我意指的是害怕他对我恩将仇报,毕竟靠妹妹上位不大光彩,肯定是话柄。
我冷不防道:“那您能告诉我,二哥生母是谁吗?”
关岑中的脸刹那沉得像深井,呵斥道:“录淑!我说过了,这件事你们小辈不准再提!”
我不服:“您就是说过,我也不记得啊。为什么不能提?”
“总之不要问!”
我撇嘴:“母亲肯定知道。”
他的脸色黑得有点吓人了。
我赶紧道:“罢了!不问还不行。我回头替二哥荐个官儿就是了。”
我夸口夸得不是很心安理得,那倒霉的太子新媳妇还没进门,岳丈一家就已经在思考怎么榨干他的使用价值了。
关岑中才颔首道:“那就好。对了,你母亲那里的安有没有问着?”
我笑道:“问着呢,虽然母亲不怎么见我,但那屋子附近有几株白梅,我特惦记。”
关岑中便无言了。
关府的白梅真的是嫡夫人屋子附近开得最好,林苑里只有一小片红梅。我本来偏爱那种洁白洁白的花,直到第一场雪簌簌来了。
红梅映雪真是美得不可思议。
正巧白楝读的书讲到一位fēng_liú名士,与友人把酒吟诗,吟出一个流芳百世的名篇。
我对名篇没兴趣,对那酒有兴趣。因为那酒就叫做“梅见雪”。
白楝道:“梅见雪的制法倒是没有失传,可以向膳房问问,只是后人多有改制,或许与原法有出入。”
我兴致勃勃:“不打紧,你来试试?”
于是我们栓起门,在院子里焙酒。
白楝不饮酒,靳沉沙却有个酒鬼父亲。她一方面恨他,一方面又被他引得有些酒缘。因此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