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一怔,沉吟了片刻,道:“自然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了。”
司徒桥微微一笑,道:“厉兄弟,你这话可说得有些不由心了罢?你已不是锦衣卫了,何必给皇帝佬儿留什么脸面?”
厉秋风道:“说来惭愧,我虽然做了锦衣卫的百户,也只是在武英殿当值。当今皇帝崇信道教,极少到武英殿来,每日里只在后宫与致一真人斋醮。我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哪里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
司徒桥笑道:“厉兄弟,你方才这番话可说到点子上了。我在京城早就听说当今皇上崇信道教,重用道士邵元节,凡朝廷大事,往往要先行在宫中斋醮,乞求天帝的指示。可是皇帝崇信道教,又是为了什么?”
厉秋风听他抽丝剥茧,步步深入,虽然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线索,一时之间又说不清楚。司徒桥接着说道:“皇帝最大的心愿,既不是国泰山民安、四海升平,更不是什么风调雨顺,天下归心。做了皇帝之后,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长生不老!”
厉秋风心下一凛,方才他隐隐已想到了“长生不老”这四个字,只不过没有说出口而已。却听司徒桥说道:“皇帝登上帝位之后,天下宾服,无人敢不听从皇帝号令。到了这个境界,当真成了孤家寡人,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天下无一物不在掌控之中。是以皇帝所追求之事,便是要将这份威势,千秋万载地延续下去。长生不老,便成了皇帝最大的心愿。如秦始皇、唐太宗这等厉害君王,到了晚年却一心想寻找神仙和长生不老的丹药,便是这个道理。
“姚广孝不只要做皇帝,更要长生不老,寿与天齐。他投靠朱棣,便是想借着朱棣的势力,找到布设军阵所需的白骨骷髅。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朱棣比他更阴毒,竟然先下手为强,险些要了他的性命。他逃回虎头岩下的静心寺之后,恨意更盛,一心想着要早一日将阴阵练成,好找朱棣报仇。只不过大事未成,他的姐姐亲手杀掉了他。”
厉秋风心想司徒桥这人说话一向啰嗦。方才明明讲到长生不老、起死回生之事,怎么又绕到军阵上去了。正不耐烦之间,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姚广孝想到这阴阵既然能使阴魂附着于白骨之上,使白骨化为骷髅军兵,行动如常人一般。那么若是使活人之灵魂附于他人ròu_tǐ之上,岂不是便可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厉秋风听到此处,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心下剧震,颤声说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借尸还魂么?”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不错。姚广孝便是想利用阴阵,最终能够让他的灵魂附到别人的身体之上。这样即便他身体衰老之时,只须将魂魄移到他人身上,便可以起死回生,长生不老了。”
厉秋风越听越是心惊,这事情虽然听起来荒谬之极,只不过回想起在虎头岩下山腹中见到的种种情形,以姚广孝之能,只怕真被他弄出来什么借尸还魂也不足为奇。
司徒桥见厉秋风脸上神色惊疑不定,知道他并未深信自己的话,正想再说。忽听厉秋风道:“你如此热衷此事,只怕也与姚广孝一般打算,都想着长生不老罢?”
司徒桥摇了摇头,道:“厉兄弟,你这话可将我瞧得忒小了些。我虽然不是什么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却也知道天道轮回,自有他的道理。便如日出日落,四时花开一般,若要强行逆转轮回,下场定然是凄惨无比。姚广孝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若不是痴心妄想什么长生不老,以他的聪明才智,定然能成为一代高僧。最后却落了一个骨肉相残,惨死山中,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我要这阵图,只是想知道这天道轮回,到底是上天有了安排,还是如流水自高向低,纯属偶然。”
厉秋风听他说得玄妙,心中暗想:“此人武功不高,只不过这心思太过曲折,让人捉摸不透。人好好活着便是,想那么多又有何用?”
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我想通了阴阵的道理,又看到姚广孝在卷轴中写下的咒语,心下大喜,便想着要试上一试。只不过清平世界,我又要到哪里去寻找骷髅?我虽然盗过一些古墓,却从来不擅动墓主的遗体。若要我去挖掘他人的坟墓,一是有损阴德,我断然不肯做这等卑鄙之事。二来要布成阴阵,所需的白骨成千上万,便是想到荒村野外挖掘坟墓,又到哪里才能找到这许多墓葬?
“我思来想去,总是没有什么法子。事情也是凑巧,那一晚我无意中翻开了一本书,里面说的是战国时秦赵为争上党,在长平决战。秦国大将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万,这便是有名的长平大战。我看到这段文章,初时倒也并不觉得有异,只不过合上书之后,脑中却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却听厉秋风冷笑一声,道:“你是想起了被活埋的那四十万赵军的尸骨罢。”
厉秋风说话之时,语含讥讽。哪知司徒桥听了之后,竟然面不改色,甚至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正是。当时我心中暗想,妙啊。白起这个王八蛋杀了这么多人,尸骨肯定还埋在长平战场的地下。我若是到了哪里,只须挖出几百具白骨,然后借用姚广孝写下的招魂幡咒语和阴阵咒语,看看能不能布成阴阵。若这阴阵确如姚广孝所说,能够使得阴魂附于骨上,那就证明这法子有效。我只须看看阴阵的威力,便已心满意足。到时将这卷轴毁了,便不至于使它落入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