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表情的孙媛没有开口,没有动。
南星早就看惯了这种事,从古董上偷来的命并不能让一个人的三魂七魄都回来,她也只能让死人做一件事。如果雇主说,只要指认凶手,那复活的人除了指认凶手,是不会说话的。
孙方也意识到了,他只能痛苦地强撑着手掌的力气,抚摸妹妹的头。
一如小时候,他们站在村口的泥路上等了又等,他摸着妹妹的头,低头告诉她。
爸爸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阿媛——”
风拂过,一滴泪滴在那再次干涸的饕餮酒盏中,没入杯底。
孙媛彻底消失了。
孙方再也忍不住,蹲地痛哭。
朝阳一如既往地从山峦乘云浮现,照耀着整个宝珠山,明亮又明媚。
一晚没睡的老贺见窗户透了亮光,立刻出来透气,想晒晒太阳,把身体,不,把心晒暖点。他一出来就瞧见钱老板坐在远处,正吸着烟,走近了一瞧,地上全是烟头,起码吸了三包。
他在旁边坐下,抽了他的烟,摸了摸身上没打火机。
钱老板笑了一声,骂了声“真蠢”,掏了自己的打火机给他点火。
老贺深深吸了一口,和他一起晒着朝阳,好一会才说:“这几天在三宝山扮鬼的人是不是你?”
钱老板吸着烟说:“是,天一黑我就去那,点上几支蜡烛,在那挤着嗓子唱歌。”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总觉得,阿媛是被人杀死的,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心虚。”
“为什么要这么做?”老贺又问了一遍,却已经不是问同一件事。
钱老板手里的烟头快烫手指了,他浑然不知,瞧着远山沉默半晌,才说:“我喜欢阿媛。”他说着自嘲一笑,“我知道孙方不喜欢我,觉得我是个油腻的奸商,不会对阿媛好,可我真的很喜欢阿媛。阿媛笑得多好看啊,人又善良。可孙方不许我对阿媛好,还跟我打了一架,这小子揍人真疼。”
老贺没跟着笑,心里莫名沉重:“所以这才是你这两年没有离开宝珠山的原因?”
真正的奸商,在没有利益可赚的时候,早该跑了。他之前就觉得奇怪,像钱老板这种精明的生意人,怎么会留在宝珠山。
钱老板终于扔掉了手里的烟头,说:“这宝珠山,我不会待了,没意思。”
老贺默了默,也点点头:“是啊,没意思。”
两人瞧着完全升起的太阳,察觉不到一点暖意。
——真冷。
孙方守了蒋正和阿蛋一夜,他在等天亮,天亮了,他会离开宝珠山,把他们送到警局。
南星过来时,孙方脸上的疲倦比之前更深,丝毫没有因为抓到凶手而有一丝轻松。
南星明白,就算报了仇,孙媛也不会活过来了,外人却会认为凶手已经一命还一命。然而谁要凶手的命,失去亲人的更希望死去的人能回来,否则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开心。
老贺见南星从屋里出来,扔了烟跑过去。孙方也站了起来,知道到了交易的最后一步,交出他下辈子的眼睛,下一世,他就要变成一个瞎子了。
不知道妹妹会不会有下一世,他能不能找到她。
南星说:“该交出你的眼睛了。”
“好。”孙方说,“要怎么交易?是……”他突然发现,她看的不是自己。
而是他旁边的人,老贺。
老贺看了他一眼,笑说:“做交易的人是我,不是你。”
孙方愣住:“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交易?”
“这是我欠你们兄妹的。”老贺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里,藏满了往事,“我认识你的爸爸妈妈。”
“但比起不会跑的宝藏来,我更想看看你要拿酒杯去做什么。”
南星将他扫了一眼,完全不能猜出他的身份。她略一想,说:“什么事都是需要交易的,我让你跟着,你带我出去。”
邱辞明白她的意图,她能进来,那出去也不会是件难事。只是她知道自己一定会跟着她,没有办法甩开,所以让他带她出去,实际怕是要看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笑笑,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交易的,这句话他不反驳。他拾起地上的一把剑,在满是尘土和尸骸的地上,划出一张太极八卦图。
在空中漂游的两条鱼立刻回到图中,盘旋游转。
白鱼的黑色眼睛消失了,黑鱼的白色眼睛出现了,这是通往阳间的路。
南星蹙眉看着,突然邱辞抓住她的手,不等她反折他的手,就被他往前带去,将她拉入那白眼之中。
一瞬白光,耳边已经听见了山林走兽飞鸟的声音。再睁眼,已然在地宫外面,身后没有半点挖凿的痕迹。
“哎呀。”邱辞瞧着她的手,说,“你的手真冷,比在飞机时更冷了。”
南星眉眼一冷,将自己的手抽回,不再理他,拿着酒杯回营地去。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出门是清晨,回去已经是傍晚,气温倒是差不多。
那两条鱼不见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南星知道太极八卦图不简单,但邱辞用起来得心应手,不仅仅是用得多就可以了,更需要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