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父亲突然暴怒地一拍桌子,在桌上的塑料杯顿时被震倒了下来,震耳欲聋的怒吼让他的筷子直接掉在了地上,“我每天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就是为了养你们这群废物,给你们出去这里玩那里逛的吗?我抽两包烟都不行了?你是不是接下来还准备让我不吃不喝就出钱供你们当吸血虫啊?”
母亲不知所措道:“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我每天挣钱你知道我多累多辛苦吗,回了家你做的这都是什么菜,你想毒死我回去找你之前那个老相好是不是?啊?”
这足以把整栋楼都震醒的骂声几乎能活活把人心脏吓停,他哆哆嗦嗦地看着母亲无助地哭泣着被揪住头发一路从餐桌边拖到客厅,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再度响起。
“周筱你他妈给我把菜全都吃了!你浪费一盘菜,我就打断你妈一根胳膊!”
如果世界上有神灵的话,可以救救他吗?
他现在,痛得恨不得能死了啊。
如果生而为人需要这么痛苦的话,变成一棵树生在路边看尘土飞扬,会不会更幸福一点呢?
如果世界上有神灵的话,可以带走他吗?
为了妈妈他也想坚强。
还不如说,不得不坚强……如果他倒下的话,妈妈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但是……
真的,好痛啊。
痛得他连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
“别打了……别打我妈了……”
微弱到几近呜咽的抽泣淹没在杯子碎裂声中,想吐的**伴随着胃部的抽搐涌上喉咙口,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抵挡的自我厌恶。
艰难地舀起碗中的豆腐往嘴里塞去,本来柔嫩爽口的豆腐块此时却散发着让他头晕眼花、天旋地转的恶心味道。
快点咽下去,咽下去啊……
好想吐。
仿佛塞进嘴里的是一勺已经在阳光下暴晒了三天的牛奶,哪怕喉咙拼了命地上下滚动着想要咽下去,却挡不住那股腐臭的味道直搅动着他的胃。
讨厌白菜。
讨厌豆腐。
讨厌香菇。
讨厌茄子。
讨厌洋葱。
讨厌所有一切哪怕多看一眼都想吐、却必须要逼着自己喂下去的食物。
全身压抑得仿佛被埋葬在深海,他机械地一勺一勺把豆腐塞进嘴里,只尝到了咸涩的海水味。
手中的勺子如同被高温炙烤过一般软了下去,面前狼藉的杯盘碗筷也像是融化了一般流淌四溢,等再聚拢起来时,面前的站着的是正呼唤着自己名字、同样还面目稚嫩的好友。
已经习惯了好友的金发,再看到他鼓着包子脸和满头黑发对着他笑的样子,竟然……很怀念。
“想摆脱他吗?”好友灿烂地笑着,是十分单纯又天真的笑容,“我这里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彻底消失。”
再也不用忍受半夜被东西碎裂声惊起的恐惧。
再也不用看妈妈被打得满脸是血却还要一瘸一拐地收拾一地的玻璃碎片,血从额头一直滴到洁白的裙子上晕开血花。
再也不用强咽着自己厌恶到了极点的白菜和豆腐,跪在厕所里吐得虚脱。
“你愿意的话,就点点头。相信我。”
大概是被好友坚定的目光蛊惑了,他怔了一会儿,神使鬼差地点了头。
而后,便是那场惊动了大半个街区的熊熊大火。
等他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冲进房子中的时候,林溯雨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脚边是睡得一塌糊涂的他的父亲,一****开了盖掉在地上,几片药片掉了出来,零零碎碎地撒在木质的地板上。
听到了动静,林溯雨转过身向他望来,眼神平静得像是没感受到周围那足以把人活活烤熟的火舌正向他舔来,宁静如被月光洒下、无波无澜的粼粼湖水。
灼热得近乎沸腾的空气在叫嚣着把一切尽数毁灭,从额上不停滑下的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哔哔剥剥的爆燃声在他的耳边如万千弹珠天女散花般响起,频繁得让人觉得心惊肉跳。消防车的呜呜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人群的哄吵声,还有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我的阿筱和溯溯——”
那是几乎要把自己的心口血都呼喊出来、悲恸到了极点的绝望呼号。
但即使在这样乱成一窝粥的场合下,他依然听见了林溯雨的声音,清冽得像是能将骨头冻碎的雪水。
“筱筱,欢迎回来。”
仿佛有火在肺中燃烧,空气中滚烫的热度让他每一次喘气都好像在被锯子反复撕扯直到千疮百孔,但他还是一边奔跑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了起来——
“溯雨,快跑——”
而后,屋子的横梁轰然倒下。
…………
秒针嘀嗒嘀嗒划过钟面的声音在凌晨时分永远安静得像是低低的独吟,一圈一圈,仿佛会一直这么走下去,永无休止。
罗筱发抖着伸出手,在被子上擦拭了两下,把手心渗出的汗水抹去,才小心翼翼地侧过身。
林溯雨睡相难看,此时正兀自扒着宿舍的爬杆睡得正香,月光照在他半张侧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静默地投下小半片扇形的阴影,像是一副凝固的油画。
——还活着。
如释重负地帮林溯雨拉了下快要被他踹进床底的毛毯,罗筱缩回了自己的被子里,身边的游弋模模糊糊间感受到动静,强撑着转头过来,睡意朦胧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