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五月,序属初夏。
虽只逾巳时,但东方升起的太阳已有几分正午毒辣的模样。阳光炙烤着大地,林间雀鸟的呦鸣也不似清晨清脆,疏疏落落上气不接下气。
闻名遐迩的稷下书院前停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车架,人流不息,熙熙攘攘地像是要展开什么盛会。
送走了前来赴考的小孙女,灰衣老者颇有闲情,转身同身侧旁人攀谈起来。
“前几年,闻名三国的王操之自太学退学,说是要专程来考这稷下。”
一旁握着缰绳的壮汉嘿了声,不以为然。
“这被燕国大儒夸了无数次的小天才,还不是考了两回,才得顺利入学。”
再远些的华服公子闻后戚戚哀哀,“晚生听闻近来稷下的入学标准更是严格了,也不知我那不省心的弟弟此番能否顺利。”
这位似乎是楚国的兄台,长叹一声,悲观道:“唉,人各有命。想来正似神明的昭示,天道有常,又岂是我等凡夫能够搏力的。”
“嗨,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入不起太学,听闻稷下不问门第,只要过了入门测试,交不上束脩亦可入学。”庄稼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今次也叫我那偏要读书的小儿子试上一试,若是不成,可叫他赶紧随我回家种田,也算回归正途。”
议论间只见四马并弛而来,那车壁以朱漆勾绘夔龙纹,伞盖如云,四角各坠一支鸾铃。
驭车的程修一勒缰绳,白马仰蹄发出长长一声嘶鸣后乖乖的停下。
“殿下,到了。”
车内斜靠软枕懒成一团的女子嗯了一声,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握着的书册,支起身子掸了掸衣袖上不慎遗留的糕点碎屑。
先前还珍之重之的线装书籍被扫至一旁,四仰八叉的匍匐在地,大咧咧的漏出包装下本名:
《霸道世子和他的温柔小厮》。
元瑛很无奈。
如此良辰美景,当配上一杯香香的花茶,卧在秋千上看话本子,方才不算辜负。
考试什么的,哪有看闲书来得愉快。
今天也是不想学习的瑛瑛。
但,在父亲得力助手兼临时监管人程修的催促下,她只得掀帘而出,小心提着裙角缓步下车,昂着头像奔赴战场般往考场寻去。
————
“待三炷香燃尽,诸生当即刻停笔,不可再行作答。如有违者,将永不录用,还望大家谨记。”
布衣华发的老先生在孔圣人的画像前站定,严肃的声音响彻明德阁。余下三位助考官脚步不停,穿梭在各隔间内发放试题。
元瑛的位置靠前,恰巧是最后一个还没有领到试题的学子。
殿前视野很好,透过茜素屏风隐约可以瞧见殿前用于计时的香炉,与旁边看起来极为古板的书院老先生。
脚步声愈近,她抬头一看,前来发放试题的是一位玄裳的年轻男子,看岁数约莫还是院内学生。
“试中有两次乐声警示,一是提醒时间已然过半,二是提醒收卷停笔。”
老先生言闭,朝男子点头示意,方才点燃一炷约莫五指长的香,供在最前方的香案之上。
元瑛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的目光,长跽正身,双手平举过额,恭敬有礼地接过试题。
这是一管澄透的老玉,外壁中段雕琢有微微凸起的宽弦纹和勾云纹,盖上更用纯金雕饰出一尾振翅欲飞的鸿鹄。而温润的玉管内是一封金边帛书,以红色丝绦细细捆扎,精致又贴心。
元瑛不禁咋舌,什么平民书院,这手笔可比各国太学来得大气多了。
待展开帛书定睛一看,更是忍不住眼角微抽。
“浅论神学信仰于安民定边的利弊。”
……
简直槽多无口。
多么熟悉的考前警示,多么熟悉的题目格式,多么熟悉的——被论文支配的恐惧。
元瑛支肘撑着腮帮子,盯着斗大的“利弊”二字发呆。
细思恐极。
难道这书院有穿越前辈?抑或这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时代,教育已经发达到这个地步了?哦豁,我大天、朝曾经这么牛批的吗??
脑壳疼。
算了,无所谓,没关系。
反正她也不想上学。
青铜编钟清脆的声音环绕在考场内,叮咚起伏,高低有致,极是清爽悦耳。但,在诸考生的耳中这声音无异于催命符。
老先生上前点燃最后一炷香,殿内士子神色各异。
东北方,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抓耳挠腮,盯着几乎未写的试卷欲哭无泪,夭寿哦,这还没怎么动笔呢。偏南方,青衣丱发的女子捉笔极认真地书完最后一个字,工整有序的答案彰显出独属于好学生的怡然自得。
正西方,一身精干短打的小姑娘对着题目嗤之以鼻,又似乎想到了家中□□,呶呶嘴极不情愿的忍耐下来,照着中规中矩的老套路往下答。
而元瑛长长地叹了口气,展眉确定香炉里的香才将将燃过一半,方不急不缓的往砚台里加上一勺水,气定神闲地一圈圈将墨锭研开。
拢袖拿过一旁架上的毛笔,很是随意地顺了顺笔。
上等的狼毫呦。
她啧了一声,忍不住再次感叹这稷下学院的大手笔。
轻轻将案上雪白细腻的徽州生宣展平,元瑛捉笔蘸了蘸墨,笔走游龙,乘兴畅叙。
【瑛闻南有楚地,富有名川,沃野千里……然则,寄军机于问数,取彝宪乎蓍龟。爰自圣王,既于臣下,民胥以效,称俗而行,至于法令不行,巫觋妖风反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