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当中空洞无声,他静静的闭幕衍生,面容之间亦是一片宁静。
皇帝喝下去的药汤明明是温热的,可是这会儿躺在那里,却开始觉得肺腑之内一阵一阵的发冷,丝丝寒意在无形滋生,由内而外,将他已然破败不堪的苍老的身体寸寸冻结。
他额角的青筋抽搐,冷汗直流,脸上逐渐显露出扭曲痛苦的表情。
李瑞祥从灯影下侧目看过去,似是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你也不用再疑神疑鬼了,淳于兰幽的确是图谋不轨,意在窃国,可是她还没有这个本事把手脚做到你这里来,全都是我做的。我说过,你们双方之间要争权夺利的狗咬狗,这些都和我没有关系,只可惜你年老昏聩,越发的不中用了,都到了今时今日这样的地步了,你却还是没能看清楚淳于兰幽真正想要保护的是什么人!”
皇帝浑身冷的发抖,神智也有些混沌的听着他说。
本来是没有多少的用心,可是听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却如是当头棒喝,被谁狠狠的敲了一闷棍。
他的心跳骤然一停,一时间也忘记了挣扎,只就有些错愕的瞪大了眼睛。
李瑞祥这才又把目光移到他脸上看了一眼,不冷不热道:“梁汐当年产下的是个男婴,这个消息本是没有错的,你就不该左右摇摆的去怀疑,有时候,自作聪明,真的是会要命的。”
当初褚易安攻陷浔阳城,随后递送回京的战报上的确是清楚的言明,梁汐的儿子是被奶娘抱着投井而亡的。
可是时隔多年,淳于兰幽的身份突然暴出来,又用了几个障眼法,他立刻就笃定的觉得当初的那个消息应该是梁汐为了掩人耳目而刻意混淆视听给捏造出来的。
皇帝心中万般思绪交替,越发的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横竖这会儿闲来无事,李瑞祥就当是打发时间了,只就慢条斯理的继续道:“你这一生算计,唯一相信的恐怕就只有你自己了吧?有时候,这种极度的自信和多疑也会一把悬空的钢刀,你对褚易安也是从头到尾的防备,却怎么就是不肯相信他的眼光?淳于兰幽那女人,如果她就只是单纯的想要换了身份隐姓埋名的过日子也还罢了,这样野心勃勃又居心叵测的一个女人,你觉得褚易安他就会全然看不到那女人的一丝本性?由着她诓骗利用?”
皇帝听到这里,已是心中大动。
褚易安是他所有儿子当中行事最为稳重,又有谋略和决断的一个人,就方氏那性子,要伪装个一两日或许还能勉强的糊弄过去,可这中间却是足足经历了漫长的将近二十年的光阴。
褚易安就真会被一叶障目,对她的秉性半分也不怀疑吗?
可如果他会怀疑,又怎么会在最后,等到方氏的身份都暴露出来了之后还一力的维护保全她?
皇帝是越发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李瑞祥看着他脸上不断转变的神色,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点冷淡的笑容来。
不过他却没打算揭露褚易安和梁汐之间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相对而言,那是一段十分纯粹的时光,而如今——
也已然是成了褚易安心中的隐痛。
虽然就算他说出来,皇帝也不可能再追究,或者是宣扬出去——
可是每个人的这一生里面却都想要在心里保留一个独属于自己的角落,不愿意被其他的任何人窥测入内的。
哪怕只是一场误会——
再怎么说,这十五年间褚易安对褚浔阳是有恩情在的。
就算只是为了偿还,他也愿意为那男人留住心中那一方最为纯澈的角落。
“淳于兰幽真正要保护的是谁?她的确是图谋不轨,想要窃国篡位,现在还用我明说了吗?”李瑞祥道,稍稍侧目过去,又看了皇帝一眼,“她的筹码到底是压在了什么人的身上,你心里难道还没有数吗?”
如果梁汐当初生下的是个男婴的话,而又从淳于兰幽的生平来看——
如果那个还活着,那么——那么——
皇帝惊的更是完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口冰凉,里面就跟揣了一块冰一样,冷的彻骨。
是褚琪枫吗?他一直看重的,最为出色的孙子,难道他才是留有梁氏血统的遗孤?
这——
真的是太可怕了。
现在的褚易安还是太子,而褚琪枫更是他唯一的继承人。
如果事态会沿着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那么——那么——
那他费尽千辛万苦从梁氏手里谋取过来的万里江山,岂不是又是自己亲手捧着又送回了对方的手里?
半生戎马,一生算计,到头来却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从前?
这——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成就了这世上最荒唐可笑的笑话。
而他——
自诩为英明神武的无双帝王,更是沦为了跳梁小丑一样的角色。
这一生——这一生呵——
他耗尽心血打拼又守护了一生的东西,本以为可以千秋万载的传承下去,竟然就要这样一种叫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还回去了吗?
不行!不可以!
“不——”一腔热血顶了上来,皇帝本来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也不知道是从那里爆发出来的一股力量,手下揪着被褥,砰砰的捶打着床沿两下,喉咙里面更是破天荒突出浑浊不堪的一个字。
他的心里在不断重复的告诉自己,李瑞祥这个人不可信,他说的话就是为了激怒自己的,但是分明的,在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