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褚浔阳才刚出生就被抱走了,真要说到感情——
这些年他一路的追随,的确都是为了赵妃的原因。
这一点,褚浔阳也知道,但即便他的初衷只是如此,可这些年他为自己所做的牺牲也都无法抹煞的事实。
“我知道,我都知道。”褚浔阳道,感觉到他的手掌柜越来越冰冷,忙不迭用了更大的力气攥住,“可是舅舅,你能好起来吗?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我还想替我娘再好好的照顾你呢。”
“浔阳——你现在——很好!你娘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放心了。”提起自己的姐姐,李瑞祥眼中就泛起些许柔和的光亮来。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的看着褚浔阳的脸,似乎再搜寻记忆里某些埋藏的很久远的东西。
“浔阳,你别怪她,她只是为了活着,只是为了可以照顾我。”片刻之后,他便又像是骤然惊醒,神色有些恐慌的用力回握住褚浔阳的手,挣扎的想要坐起来直视她的目光,举止迫切。
“舅舅,你别动,当心扯到伤口。”褚浔阳道,赶忙按下了他。
李瑞祥的神情却是极为忐忑,待到触及她眼中真实关切又悲戚的情绪时才慢慢的缓和了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恳切道:“浔阳,你别信那些人的闲言碎语,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能误会她,可是——你千万不要也这样想她。”
“嗯!”褚浔阳含泪点头,用力的攥住他的手,唇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我听你的,舅舅说的话,我都信,我不听那些人的闲言碎语,等舅舅好起来,再把娘的事情亲自说与我听,我就只信舅舅你一个人的话。”
赵妃是什么样的人又有什么关系?留在宪宗身后的还不是永世不灭的骂名?
就连李瑞祥这样的身份,她都能坦然的认了他,又怎么会去计较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的出身和过往?
也许是因为死过重来一回的缘故,在这方面上,褚浔阳就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豁达。
一个人这一生,最无法选择的就是自己的出身和亲人,既然都已经是事实了,也就无需回避,坦然接受就是。
“傻丫头!”李瑞祥心里一直悬着的一根弦终于慢慢缓和了下来,身体也慢慢落回她怀里,半晌,看着她的脸,眼中流露出怜惜又无奈的神色来,喃喃低语道:“就是姐姐——她当年也没有你这样好骗的。”
一个人的功过是非,一百个人就有一百张嘴,然后就能编排出一百种不同的说辞来,天下之大,悠悠众口,又岂是可以全部限制住的?
在这一点上,李瑞祥反倒比任何人都豁达——
不在乎那些无关的人怎么看,只要自己在意的那些人肯于承认,那便就足够了。
赵妃那一生,在许多人看来是万千宠爱,荣光无限的,诚然,抱着方氏那样想法,将她轻蔑的辱骂到了骨子里的也大有人在。
可是从李瑞祥的角度来看,那就只是自幼就与他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罢了。
她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姐姐,有最纯美的笑容,那是他的亲人,在他的眼睛里就是那么无可挑剔的一个女人,值得他去做任何事。
以往他从不曾主动去和褚浔阳相认,心里最不安的就是这一点——
他可以不在乎其他任何人对赵妃的评判,可是如果褚浔阳也会那么看她的话,他就宁肯是褚浔阳一直都不知道这些真相的。
现在得了褚浔阳这样的回答,李瑞祥才觉得压在心中几十年的包袱终于卸下了。
感觉到怀里慢慢瘫软下去的身体,褚浔阳心中便有一波又一波的恐惧感袭上心头,忍不住道:“舅舅,你方才不该替我去挡那一剑的,我的命,我从来就不觉得比其他人更金贵,我更不想要你拿自己的性命来换。”
李瑞祥笑了笑,神情虚弱,“我死,是人心所向,和你没有关系。”
担着一个谋杀皇帝霍乱朝纲的罪名,他会受千夫所指是一定的。
褚浔阳摇头,“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不在乎对其他人来说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你既然是我的舅舅,这是印刻在血脉里面不变的事实,这些年,你都在默默地看着我,守着我,现在——也不要就这样的抛下我,一个人离开,好不好?你答应过的,要和我一起走,怎么能答应我的第一件事就不作数了?”
“你——不需要我了!”李瑞祥道,咽下喉间涌出来的一点腥甜的味道,忽而缓缓将视线从褚浔阳脸上移开,看向了旁边一直默然不语的延陵君。
延陵君会意,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把目光转向了褚浔阳,字字清晰又肯定的说道:“在我心间,她的性命就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来的金贵,天地苍穹都不能与之比肩!”
他的语气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隐隐的传递出来一种力量。
李瑞祥得了这话,唇角也跟着牵起一抹欣慰的笑。
褚浔阳的眼泪还在不停的落,京润潮湿的液体坠落在李瑞祥的睫毛鼻尖上,然后化作破碎的万道金光飞溅,隐没在缓缓升起的晨曦中。
她的眼泪在落,哭泣声却已在无形中沉默了下去。
对面的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