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浔阳从殿中出来,拐过殿外回廊的尽头消失了踪影。
褚琪炎信步走来,目不斜视,却只在那拐角处止了步子,侧过身去看着下面花圃里的梅树枝桠。
“你特意引我出来,是有话说?”褚琪炎问的直白,语气平稳而略显低沉。
从远处进出宫殿客人的那个角度看来,都只当他是在独自赏景,所以也无人过来打扰。
褚浔阳站在那墙壁的另一侧,也未曾回头看他,只就反问道,“我还以为你会有话要同我说!”
褚琪炎面无表情的站着,片刻之后,就又径自转身往回走。
他的定力和耐性向来都好,还不至于被一个黄毛丫头一激就自乱阵脚。
若是换做其他人遇到他这样的态度,怎么都要把持不住,好在褚浔阳对他这份深藏不露的心机素有领会,当即也就不愠不火的主动开口道:“听说——长顺王世子妃病了!”
褚琪炎的目光幽暗一闪,不出所料,下一刻他已经止了步子回头,淡淡道:“不劳浔阳郡主再挂心,自打头两日苏世子在下朝的路上‘偶遇’了康郡王,这几日换了太医也换了药方,据闻已经有所好转了!”
苏皖是不懂事,被褚灵韵姐弟打了一张同情牌出来,再有她自己想要讨好褚琪炎的那份私心,那日回去就在褚灵秀的饮食中做了手脚。
在这件事上,苏霖也不算太蠢,自从有了苏逸给他的那次警告,举一反三,他倒是暂时还没想着拿褚灵秀怎样,只等着来日方长。
不过他咽不下这口气是真,故而听闻褚灵秀病倒,也没有深究,大有几分顺水推舟的意思——
横竖这女人是自己不争气病死的,到时候皇帝要追究,也找不到他苏家的头上去。
本来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可就在两天前,眼见着褚灵秀病的奄奄一息,偏巧苏霖在下朝的路上和褚琪枫遇到。
褚琪枫隐晦的提醒了他两句,他对褚琪枫的话本是不全信的,但是以防万一,回去还是叫人请信得过的太医查了,果不其然就发现了人为的迹象在里头。
苏霖当即就是吓了一身的冷汗,顺藤摸瓜下去,自是把苏皖揪出来教训了一顿。
就是为了此事,这兄妹两个如今也跟仇人见面似的,左右看对方不顺眼。
褚琪炎的谋算再次落空,倒也不见什么沮丧的情绪,哪怕是面对褚浔阳兄妹时候,也是神色如常,没有半分记恨或是仇视的意思。
褚浔阳偏过头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轮廓分明却从不喜形于色的侧脸,又再一字一顿的慢慢说道:“据我所知,同时换掉的还有苏家内院专门负责世子妃汤药的下人吧!”
褚琪炎素无波动的眼底忽而光芒一敛,终于是忍不住回头朝她看来。
“自然,这新换的人,又是苏皖的安排!”褚浔阳道,直视他的目光,“不过这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苏皖做的,回头就算有人追究,那干系也要由他们苏家人自己担着。只是这苏郡主在此事上的执念——确乎实在是太深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褚琪炎道,面无表情,“如果只是为了和我扯这些闲事,那就大可不必了!”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世子,手脚做得多了,总难免会留下把柄和软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褚浔阳道,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略显嘲讽的笑容。
褚琪炎本来已经往回走了一步,闻言,心里略一犹豫就忽而止了步子。
他回头,目光亦是讽刺至深落在褚浔阳面上,反问道:“那么延陵君呢?他算不算你留下的把柄和软肋?”
褚灵秀的病情虽然不见好转,但是任凭苏皖再三的折腾,却也再不见恶化的趋势。
苏霖和延陵君之间有嫌隙,不可能请他去苏府看诊,但是就如今这个情况而言——
整个太医院都在延陵君的把持之下,哪一个太医的一举一动能脱了他的掌控去?
毫无疑问,褚灵秀能拖到现在,定然都是这人的功劳!
褚琪炎的语气不善,而对于这个话题,褚浔阳却是丝毫也不意外。
她偏了偏头,把整张脸孔都展现在他面前,微笑道:“你若是有那个能耐,就大可以把他揪出来好了,我拭目以待。”
褚琪炎一句话上不来,胸口就被顶的一闷。
他们谁都知道延陵君的出现太过巧合,也都能感觉到这个人神秘莫测,背后绝对还有不为人知的底牌,可是明察暗访之下,就是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也拿不到。
褚浔阳这话,分明就是有恃无恐,料准了他在这件事上不能有所作为。
“如你所言,是狐狸就总会有尾巴露出来,咱们拭目以待!”褚琪炎道,神色虽然清冷,却竟然还是气定神闲的弯唇勾勒一个笑容出来。
他看了褚浔阳一眼,然后便是一撩袍角,先行转身回了殿里。
褚浔阳还是站在那面墙壁的拐角后面没动,这里的光线比较昏暗,让她的大半张面孔都隐在墙壁的暗影里,不甚分明。
待到褚琪炎的背影走的远了,才有人一矮身,从褚浔阳面前正对着的一丛梅树后头现身,拂开茂盛的花枝,错身走了出来。
褚浔阳站在那廊上未动。
延陵君也没有翻栏而上的打算,只站在下面的花圃里,微微向上仰了头看她,神色玩味道:“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怎么可能?”褚浔阳摇头,语气略有几分沮丧,“若是这么轻易就露了端倪出来,他就不是褚其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