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认为自己在逃避宿命,现在看来,我一直在迎接和服从宿命。

——司芃日记

沉默好久,两人才再度开口。

凌彦齐问:“你为什么看?”

他自然不是问那份文件,司芃却听懂了,抬起头来,等待中的永宁街已经黑了,亮起点点灯火,更有家家户户飘出来的饭菜香。她饿了,中午那顿饭被丁老板打扰,没吃下多少。

她望着一扇窗出神,窗后面有壮实的奶奶在炒菜。热气在锅与抽烟机之间形成白茫茫的雾。她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顿“家常饭”了?她都快忘了热饭热菜的味道。

“无聊吧。”

“有多无聊?”

司芃把重心换在另一只脚上:“别看这条街小,它每时每刻都不一样。比如入夜,夏天和冬天就完全不一样。六月下旬夜入得最晚,七点钟天还亮着,街上还喧哗着,突然就掉进黑暗,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月亮和星星也来得快。冬天则是缓慢地,天先阴下来,亮消失了,但并不黑,灰白色慢慢变成灰青色,再是灰黑色,好像是雾在作祟。总之,它好像并不甘心,就像……”

她突然想起看过的那场电影《星际穿越》,过两年了,故事情节震撼场面全给忘了,只记得那首诗,不要温柔地走进那个良夜。她所懂的有限,实在不该一而再的卖弄。她只是觉得,凌彦齐也许能懂她。他们是同类,是人群中的异类。

凌彦齐点头:“那是狄兰的诗。”他望向司芃,“我在新加坡念的中学和大学。大学主修中文系。”

司芃再问:“新加坡国立大学?”

“你去过?”凌彦齐问。

“没有。我,高中都没念完。”司芃的心在颤抖,他和她也许不是同类。她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太冷了,冷得胃都在痉挛,她弯下了腰。

凌彦齐这才意识到她摆这样的姿势,可能不是因为酷,而是因为冷。

而他也就是衬衫外面套了件西装大衣,等会还会会客,没法给她披上。好在车上还有条羊绒围巾。他拿过来递给司芃:“先裹上吧,你穿得太单薄。”

司芃接过:“早上出的门,没想会来风。”

围巾很长,她裹了好几圈,衬得那张苍白瘦弱的脸更小。她摘下帽子,将短短的直发往后捋顺,朝他微微一笑。

凌彦齐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冷傲孤独的人,放下防备真心笑出来的样子,温暖又脆弱。

冷风中,司芃接到孙莹莹电话:“菲菲姐的电单车没电了,我还得给它充电。要不你们就先去吃个饭。我等会再骑过来。”

司芃忍不住学她的样子翻白眼,低声骂:“吃什么饭,喝风都喝饱了。快过来,就算是推,也得给我推过来。”

凌彦齐再看腕表,司芃问他:“你赶时间?我再催她。”

“没关系,还有一会儿,”他顿住,“也是个无聊的饭局,但又不得不去。”

司芃昨晚翻开他遗落的文件夹,看到页眉上的公司logo,和“天海壹城”外墙上竖的是同一个。他毕业于全亚洲最好的大学,在最挣钱的房地产公司上班,还有签字权,最起码,也是个让人称羡的都市精英。

“你和刚才那位女孩,同住?”

“嗯。住一起快四年了。”

“不嫌闹么?”

“她,其实很热心也很善良。有时候会嫌吵,但生活挺单调无聊,有点吵吵闹闹的人气也好。”

正好一扇窗后的母亲训斥小孩,声音大如洪钟,打破这街上的单调乏味:“这道题都不会,两个角组成一条平线,这条平线多少度,180度,然后这个角1是105度,角2多少度,你不会啊。”

小男孩抽抽泣泣的声音听不清,过一分钟又听见母亲的声音,这回是力拔山兮:“180度减去105度,等于95度,你怎么算的啊。小学四年级了,连个减法都不会。”

母亲如此为自己孩子的智商堪忧,站在街边听完全程的人只感到好笑。

凌彦齐也笑:“是啊,吵吵闹闹的才是生活本来的面目。”

他也看着这条街。这条街和他没什么关系,无非他有个姑婆住在这里,无非这里很快就要拆迁,成为他公司的下一个项目。

站在这里像个旁观者一样,窥视他人普通平凡、甚至鸡飞狗跳的生活。他突然间意识到,生活这件事,也同他没什么关系。

他也就理解司芃了。原来她也不在其中。森山大道说,不多做无谓的思考,孤独而忘情地度日,莫过于此了。

虽然她高中未毕业,但她对生活的体验,未必比他差。

孙莹莹推着电单车,气喘吁吁地赶来。电单车停好,还隔着门朝茶馆的菲菲姐发了一顿牢骚,才过来把钥匙递给司芃。

司芃进去,从收银台侧边的抽屉里取出文件。凌彦齐接过去,出门时说:“改天吧,改天我请你们吃饭。有劳这位孙小姐了。今天真的有事。”

孙莹莹还靠在花架子上喘气。等车子驶出永宁街,司芃回头瞥一眼她:“金像奖真的欠你一个影后。”

孙莹莹走过来拍她背:“你傻啊,给你机会都不用,一起吃顿饭增进下感情,多好。”

“他有事。”司芃去锁门,“有些人的感情不是靠吃饭聊天就能培养的。”

“那你要到手机号码,或者微信了没?”

司芃点头。

“那才不枉费我在大冬天里跑这么个来回。”孙莹莹说:“今天真是好日子。我跟丁老板约好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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