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灏说:“我想去六镇,那里不需要大人举荐。”
谢兰因奇道:“大兄想当浊官?”
无论是梁国还是魏国,用的都是九品中正制,所谓九品中正制就是将人才依照家世、道德、才能分成九等,上等人才可以担任接近皇帝的清要之职,这就是所谓的清官。
跟清官相对应的是地位卑下的浊官,浊官的事务冗繁,完全不比清官悠闲清贵。以谢灏的身份,他十三岁入仕之初担任的就是谏议大夫,十八岁就是太常寺卿。这样的资历,一朝沦落成六镇的官吏,谢兰因担心大兄接受不了。
六镇是魏国没迁都前的军事重镇,地位仅次于魏国的旧都平城,但随着魏国迁都洛阳,六镇的地位越来越低,现在都成为魏国流刑犯人之地。以前六镇的官吏非勋贵弟子不取,现在只要是个认字的人都能干。
“官员何来清浊之分?我们大梁沦落至此,就是因为门第之见太重!”谢灏冷然道。
谢兰因只比萧赜小一岁,三岁就是内定的太孙妃人选。萧赜的父亲,懿惠太子早逝,母亲谢太子妃体弱多病,无暇照顾爱子,只能将侄女接入宫中陪伴儿子。
两人同进同出,萧赜学什么,谢兰因也跟着学什么,所以谢兰因是受帝皇教育长大的。谢洵虽是男子,毕竟年纪太小,对官场很多事还不及谢兰因了解,谢灏平时有什么事也爱跟阿妹商量。
谢兰因闻言叹息,“魏国不也如此吗?”
按理江左生活安定,不比北面战乱频繁,大军兵马肥壮、粮草充足,可偏偏大梁数次北伐都败兴而归,最后一次北伐还导致她祖父含恨而终、武帝也就此一蹶不振,没等到阿兄成年就驾崩了。
阿兄和大兄在闲聊时,无数次谈起北伐失败的缘故,最后将泰半的原因归结为大梁士族当权,九品中正制让朝中所有重要位置都被尸位素餐之人占据,真正有能力的人却因各种原因无法提拔,甚至不能出仕。
不过梁国政权被士族把持,魏国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魏国的士族大多是新起的鲜卑贵族,而梁国的士族都是汉人。阿兄还说将来他亲政,一定要让天下英才不分门第,皆可入仕。
大兄还让阿兄将来要允许各州读书人皆可怀牒自试*……两人说道兴处还会拍案而起舞剑,谢兰因想着往事,眼眶渐渐湿润,要是阿兄没走,他跟大兄一定能创出一段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
“所以我要去六镇。”谢灏说,“我们这次败走不就是因为没有兵权吗?六镇别的没有,兵权还是有的。”
谢兰因道:“可你是大梁的汉人。”汉人或许能在魏国受到重用,但不可能达到能篡位的职位。
“我又不想篡位。”谢灏笑言:“我只想我们将来有立足之地,不再做丧家犬。”
谢兰因神色微动,“大兄——”
谢灏说:“阿镜二十年之内,大梁必乱。”河东王的资质连守成之君都算不上,反而很有当昏君的潜力。
谢兰因苦笑,她何尝不知大梁岌岌可危,可那是阿兄用命维持的皇朝,她哪里忍心看它覆灭?
谢灏安慰她说:“人生有死,圣人死得其所,又夫复何恨?”
谢兰因苦笑,“你们总有各种理由。”阿兄真是不能走吗?不是,他只是不想担亡国之君的称号,所以他为了萧家的江山丢下她跟阿菀。
谢灏默然以对,两人沉默一会,谢兰因主动问:“阿兄,你准备投入哪位将军名下?”谢会一个人默默伤心,不会把自己的伤心展开给别人看,即使这个别人是从小疼爱自己的大兄,所以她转移了话题。
“独孤雄。”谢灏说着自己这几天斟酌出来的人选,他原本避走北朝,只是想暂避李氏锋芒,并非真正想改投魏国,可现在圣人驾崩,他们在大梁也没了牵挂,自要好好考虑投靠的人选。
长安城白虎坊步六孤府上,秦宗言正在考校四子秦纮功课,他们家虽得皇帝赐姓,得了一个鲜卑姓,可秦宗言骨子最认同的还是秦姓,所以他教儿子们认得第一个字就是秦,他要儿子不能忘记自家的本姓。
秦纮今年才五岁,但已经上了两年学,蒙师是秦宗言的心腹谋士,他住在公主府时还有谢简时不时的教导,所以课业学的很扎实,就是拳脚功夫稍弱了些。但他年纪还小,还不到习武的时候,秦宗言只让亲卫给他打基础,不让他过度耗损身体。
秦宗言满意的放下儿子的功课,“我听陈先生说你蒙书学的差不多了。”他跟慕容氏十二岁成亲,直到慕容氏去世,成亲有八年,可八年里两人在一起的日子不满半年,要说夫妻感情有多深厚是假。
但慕容氏是他表妹,就算没男女之情也有兄妹亲情,秦纮又是自己仅有的嫡子,将来要继承自己的大将军之位,他怎么可能不上心?秦纮身边的小厮、侍卫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就是给他启蒙的蒙师都是他的心腹谋士。
“就是把蒙书背完,不敢说学会。”秦纮垂着手说,他容貌长了父母的优点,肤白若雪、眉目如画,若不是穿着男孩儿的装束,任谁都会认为他是个女娃娃。他生母早亡,父亲对他只有教导,从无亲近,自小寄人篱下的经历让他比同龄孩子成熟许多,言行举止不说宛若成人,也是极有章法的。
儿子的言行举止让秦宗言十分满意,不过脸上依然不动声色,“就是骑射方面差了点,等这次回去,跟你几位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