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韩苍雪一路连跑带跳,行色匆匆地穿过回廊,伴着神采奕奕的模样一路进到了卧雪庄正庭。
“爹,我有件事……”
她猛然闯进来,话说了一半,一注意到有外人在场,当即住了口,眼睛怔怔看着座上的那个身影,脸上的神采较刚才收敛了不少。韩砚舟一见她,脸上一乐。
“正好,来,介绍一下。”他指着站在一旁的韩苍雪,对着那人说道:“这是小女苍雪。”
韩苍雪默默打量着对方,是一个俊秀清朗的男子,看模样不过比她长那么一两岁,着一袭玄青色衣衫,整个人显得十分正派,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古板,于仙风道骨中带着点英气。韩苍雪向这少年颔首微笑,目光随即注意到对方身边茶桌上搁着的一把剑。这人起身抱拳向她微微作揖,道:“在下,天虞夏侯言。”
说罢,他亦微微观察了对方一下,一身雪衫,一双杏眼,便将一个十七岁少女的娇俏勾勒得淋漓尽致,但夏侯言还在她的脸上感觉到一种明显的聪慧。
韩砚舟起身补充道:“夏侯少侠是我请来的客人,近日桑林妖乱频起,天虞夏侯一族是赫赫有名的除妖师世家,故此特意请夏侯少侠到桑林平定妖乱。”
“你是除妖师?”少女脸色闪过一丝惊疑,特意向他确认道。
“正是。”
韩苍雪眼神一闪,没有再说话,心内却暗自做了打算。只觉得这除妖师来得真不是时候,她前天才刚救起了一个灵,不曾想今日竟来了个收灵的。为避免旁生枝节,韩苍雪当即决定将自己收留玉魂珞的事情压下来。
韩砚舟复坐,问道:“苍雪,你急匆匆过来,所为何事啊?”
“没什么,只是听碎琼说庄内来客,过来看看罢了。”她随口便敷衍过去,眼睛又看向那把剑。“你那把剑,好生精致,肯定来历不俗。”她倒未必真对他人的剑感兴趣,只是隔得远了看不分明,有意向对方确认剑的身份来历。
夏侯言见她两次观察自己的佩剑,只当对方好奇,便拿起剑,欣然作答:“此剑名‘驺虞’,乃家传之物。”驺虞剑一直是作为天虞宗主佩剑世代相传下来的,先前传至夏侯玉,因他不喜舞弄刀剑等器物,便一直不曾携带,反成束之高阁的状态,如今夏侯言承了宗主之位,驺虞剑便到了他手中。只是自此这剑,于他而言总是附着一层睹物思人的伤感在上面了。
“驺虞……这名字于你们除妖师,倒也贴切。”韩苍雪笑道,招来韩砚舟一番打趣:“我这丫头啊,从小就爱舞刀弄剑。”
韩苍雪眸光一低,不语。夏侯言微笑一对,心想这韩苍雪果然如他所料,见识不俗,心思甚巧。他转身向韩砚舟说话:“韩庄主,我记得桑林一带,是有除妖师驻守的吧?”
“原先是有的,就是城中的叶剑山庄,只是十六年前,叶氏一族一夜被屠,从此这桑林之中,再无除妖师。”韩砚舟说罢,面上已呈惋惜之色。
“一夜被屠!”夏侯言惊愕,“是何人所为?”
韩砚舟摇摇头,道:“真凶至今未知,这叶剑山庄无人敢入,也废弃多年了。”
夏侯言听罢无话,渐渐沉下目光。
今日无雪,庭前白梅枝头的霜雪不知在何时悄悄融掉了,露出一点点细弱的褐色的皮肤,飘出缕缕白梅香来,朔风凛凛穿堂而过,叫每个人都下意识打个冷战。
韩苍雪闷闷地回了房,掩上房门,回身见玉魂珞坐在床沿上,一顶帷帽和一件黑衣,将她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乍看之下,是男是女都辨不清。韩苍雪兀自到桌上倒了杯茶,坐下道:“你最近出入卧雪庄可得当心了。”
“为何?”
“庄内来了个除妖师。”她呷了一口,继续说:“我爹请来的,最近桑林不太平。”
“……除妖师。”这三个字能让她想起的东西太多了,但她的语气颇为平淡。
“你今天晚上还出去采血吗?”
玉魂珞不答,她大致猜得出桑林最近的骚乱所为何故,所以她已打算好一旦养好了伤便离开此处,可是……去哪呢?
回瑶山?找卫离?还是……夺回玉魄?
韩苍雪见她安静了,也不知在想什么,不好贸然打扰,便也不说话,手里举着杯凑到唇边,目光却慢慢飘到对方腰间的剑穗上。
夜间,层云掩月,从上空开始掉下一点一滴的雪绒,城中街道的昏暗处,慢慢积蓄起一片一片的雪白色。原本应该寂然无声的城街,被一阵骤然而起的怒号刺破,连带着飘雪的节奏也乱了。
夏侯言双手结印维持前方的结界,双耳被猫妖的声波刺得生疼。那猫妖被困在结界中疯狂挣扎,企图利用尖锐的鸣叫使得夏侯言松开双手,可少年岂愿就此善罢甘休,他费了一番功夫才擒住这妖物,心想无论如何也要隐忍下来。猫妖见此法不通,怒极之下伸出掌间利爪,奋力一抓竟打破了结界,他睁大了瞳孔,眼放绿光,口现利齿,迅猛地冲向夏侯言。少年暗念“糟糕!”,背上驺虞剑当即出鞘,然未及发动,只见眼前剑光一闪,原本已冲至眼前的猫妖应声发出一阵哀嚎过后,随即灰飞烟灭。
没有猫妖的阻挡,夏侯言的眼界顿时豁然,一个身影映入到他的双瞳中,在漫天纷扬的雪花里降临到他的眼前。
“卫离!?”夏侯言的语气又惊又疑,眼前这张脸一年未见,不免担心是这昏暗的夜色使自己认错了人。<